第37章问剑(一)
“这个第一楼,是非入不可吗?”
顾清澄坐在空荡荡的地宫里,自言自语。
她最初接触书院与第一楼时,便对两者坚守的昊天传承存有疑虑。正因如此…也始终没有真正动过拜师的念头。
尤其今日,与谢问樵针锋相对后,那些盘桓于她心底的疑问愈发强烈。若谢问樵所言非虚,那么孟沉璧、谢问樵之流对“昊天王朝、“止戈"的偏执与坚守,在她的眼中近乎荒谬一一
在她看来,所谓的昊天王朝,不过是消逝的旧日荣光,不必枯守。而止戈,也只是一纸教义而已,如今更沦为帝王权术,是皇帝用来制衡兵权的工具。
可正是这些她视为虚无的概念,却被周围所有人奉若神明,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地去维护、传承它。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强迫她俯首臣服。
这给她带来的,不仅是处境的变更、身体上的折磨,更多的是她心底愈演愈烈的反叛与不忿一一
就因为她的答案提出了不同的声音,质疑了“止戈”那些人就想让她死。就因为她的母亲舒念为昊天王朝牺牲,她便也要留在这第一楼,重蹈母亲旧路。
所有人都在说“你该如此”,却无人告诉她“为何必须如此”。为什么?
她不懂。
她不懂这逝去的昊天王朝究竞有何神力,能让谢问樵这样的隐世者放下慈悲,让孟沉璧这样的神医甘为棋子,甚至让她的母亲舒念,都甘愿用生命为其殉道明明这些人,都是极善良、极好的人,却都觉得为昊天牺牲天经地义。先前还哄着知知们的谢问樵,在瞥见她的反骨时,第一个想法,竟然是镇压她。
于是他将她囚禁于此,轻飘飘将她的挣扎归因于"未经教化”。他说,在第一楼修习,通过“昊天试炼"下山后,她便会甘愿为舒念走完未竞之路。
但她清醒地不愿。
她拿下了令人眼热的天令书院魁首,甚至被强制留在了世人趋之若鹜的第一楼……可如今站在第一楼的门口,她此刻只庆幸自己,未曾真正相信过那些被顶礼膜拜的教义。
而那些挤破头要进天令书院的人,那些跪拜昊天教义的追随者,当真看清自己追逐的究竟是什么吗?
她恍惚间,有了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从天令书院到第一楼的每一步,此刻在她眼里都像精心心编织的罗网一一她绝不会成为第二个舒念。
顾清澄叹了口气,将留在桌上的锦囊重新收回怀中。收着收着,她的心里重新浮起了疑虑。
很明显,这是一场从她出生就被安排好的骗局。她最讨厌被安排,却处处被安排。
就连孟沉璧也不例外。
但谢问樵虽道破了这骗局里的谜团,却未能说服她割舍对孟沉璧的牵绊。浊水庭诀别那日,孟沉璧于慌乱中塞在她掌心的锦囊,于最后一刻回眸看她的眼神,不会骗她。
那个把她的锦囊小心绣好的,救了她一次又一次的小老太太,怎么会亲手把她推进舒念的必死之路?
她觉得不。
孟沉璧不是这样的人。
她记得在斩杀陈公公那日,孟沉璧眼里一闪而过的锐芒。她熟悉这种光,那是毫无退路的孤狼猎杀时的决绝。她和她…应该是一类人。
她们骨子里暗藏着相同的狼性,又怎么会亲手斩断同伴的利爪,再次将其献祭?
更何况,谢问樵方才提过,孟沉璧用心头血…解了她的天不许。但当自己问及时,孟沉璧只轻描淡写地用走火入魔,一笔带过。她明明可以以此要挟,让顾清澄心甘情愿地奔赴第一楼卖命。但她只是装模作样地收了两千钱。
从未求过回报。
地宫的寒气爬上脊背,顾清澄扶着石壁站起身。与谢问樵一番周旋后,对方把她的心思摸得透彻。他看准了她对恢复武功的执念,便在此处设下囚笼一一他在等她低头。恢复武功,去第一楼。
她当然可以乖乖听话,拜入第一楼门下,被谢问樵们洗脑,修得报国术,为昊天王朝殉道。
但,就像她自己说的,这八个字里,未曾有′拜师'二字。她摩挲着锦囊,记忆快速闪回。
“反正你死不了,得欠我一辈子。”
“那我确实得把你的武功捡起来……
“你这走火入魔,是之前练的功不对”
她的脑海里,突然回响起自己的声音。
“嬷嬷,你有武功秘籍…
你有,武功秘籍么?
那一天,孟沉璧之所以主动和她聊到天令书院与第一楼。不是因别的,正因她反复追问孟沉璧,何时兑现恢复武功的承诺。而这张字条,或许在香囊缝好之时,就早已为她写好。去。第一楼。
去!第一楼!
顾清澄看着空旷的地宫,幽深的地下湖,和紧闭的陵墓大门,某种近乎直觉的念头破土而出:
或许谢问樵……未曾窥破全局。
他只看见了第一层!
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决定不再坐以待毙。
顾清澄一溜烟跑下石台,抬头望着地宫的穹顶。“喂!”
她大声喊。
地宫里空空荡荡,知知们和谢问樵都消失了,只能听见她的回声。“谢老头一一”
“我饿了!”
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