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当日,主宾为笄者梳头三遍……”
笔锋忽然苍劲,跳脱了青涩少女的眼界。
“公主及笄,皇室之仪,社稷所依。”
“倾城大典,亦是和亲关畿,山河所系,慎之勿遗。”
引经据典写完传统礼制后,她论调一转。
“汉解忧远嫁乌孙,卫骑固盟;唐文成入藏,精甲扬威。”
“倾城公主及笄大典,宜增设和亲卫队遴选,彰武德于列邦,聚忠勇效命社稷。循《周礼》夏官之制,承《春秋》诸侯遗风,既固宗庙之本,亦慑四境不臣。”
“……”
铜铃声起,礼科考试结束。
考吏等着舒羽踩点写完最后几个小字,最后一个收上了她的考卷。
这个舒羽,书科第一个交卷,礼科倒数第一。
午后,数科开始。
而知书堂里,多坐了一位教习。
礼科教习陶秋也胡子花白,手中拿着舒羽的考卷,气得发抖。
“你说她要在及笄大典上,增加和亲卫队遴选?”
“胡闹!简直是胡闹!”
时怀瑾从陶秋也的手中接过考卷,仔细地从头读起。
片刻后,他把考卷往下传,送到骆闻手里。
五位教习读完考卷后,知书堂再次无人应声。
“其实她答得也不错。”
陶秋也抚髯叹息,还是主动打破了僵局。
“虽然在礼制的铺陈上,与礼部尚书公子戴鄂相比,过于小家子气了些。”
“但是考虑到她的出身,也的确算得上精妙之解。”时怀瑾沉吟道。
“妙在分寸拿捏。”陶秋也将考卷轻置于檀木案上,“虽有县尉门第局限,却有七分机巧。”
陶秋也年岁已长,向来严苛,能够给出精妙机巧的评价,众教习不由让陶秋也径自说了下去。
“她此番投机取巧,对了礼部那些人的胃口。”
若顾清澄听闻陶秋也的评价,定会暗叹一番,庆幸自己苦心控分之举终有成效。
当年她执朱笔批红时,曾翻阅过礼部为她准备的三套及笄礼程,一字一句,记忆如新,这几分小家子气的纰漏,也恰好让“县尉之女”的策论够得上那声“精妙”。
而疏漏不过是饵,和亲卫队遴选,才是她的私心。
她太清楚礼部那些老狐狸的心思:若参考《汉书》“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的记载,再援引汉代解忧、唐代文成公主十里红妆的旧例,纵使礼部尚书看出了这是喧宾夺主的阳谋,也不愿放过送到眼前的政绩——
公主和亲本系国祚,于盛典之际遴选卫队,一可安民,二可震敌。
在万民瞩目的公主及笄礼上,还有什么比彰显军威更能震慑南靖?
礼部不会错过为履历添彩的良机,缺的只是个能递到宫中的由头。
那便借书院考录的东风,以陶秋也的首肯为舟,将这遴选之策送入宫闱。
她偏要设这局中局,让一切恰似天命使然,令琳琅亲眼看着她窃来的公主荣光,于盛典之上黯然失色。
和亲遴选,合乎时局,顺乎民意。
“此等阳谋,礼部必趋之若鹜。”
陶秋也的分析鞭辟入里,三言两语便点出了舒羽答卷的精妙所在。
时怀瑾沉思良久,也不由得赞同:
“公主及笄的万民观礼刚好在十二月,天时地利人和,的确是最好的点兵台。”
“若能借此机会,在南靖显贵与我朝子民面前,彰显军威。”他沉吟道,“于当今时局,大有裨益。”
时怀瑾说的是事实,但诸教习却心如明镜,谁都没有点破真正的隐患。
陶秋也只得摇头叹息:“这等借公主吉礼行强军之事,简直……”
“礼崩乐坏!荒唐至极!”
沉默了许久的柯世豪却开口道:
“我反而觉得是好事。公主及笄之仪,庶民早习为常。”
“昔日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把兵戈当儿戏,才是荒唐至极。今日吾辈倒反天罡,借庆典来练兵,虽说破了旧制,却也应了时局,强了民心,岂非大善?”
他起身向陶秋也揖首:“秋也兄,书院革新实为图强之举,顺时应势,需破旧立新。”
伍迈禄却冷笑:“破旧立新,破的什么旧?立的什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