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给你灌水。"他说着,上前拿起她的水杯,转身就匆匆去了。她望着他的背影,然后又低头,手指摩挲着药盒上凸起的印花。外壳有些磨损了,但她打开,发现里面保护药片的包装袋还没拆开。她微微开口,深呼吸着,然后撕开包装,取出一板药,将胶囊一粒粒挤压出来。塑料与金属的撕扯声,像气泡在水中破裂,微弱而刺耳。她取出三颗胶囊,收好药盒,然后安静地等待他,没有去做题,也没有思考什么,只是坐着。他终于回来了,在大门口出现然后直奔这里。递来热水的时候,他低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眼眶一热。
……但显然,他只是因为让她难过而道歉,不是因为他反悔自己说过的话。可是他对她还不够好吗?准备了药片,帮她灌热水,还有那么多数不清的事情。
她摇摇头说:"你说的没错,确实不要做太早的承诺。”这并不算他不够爱她。她想。也不算她不够重要,不算她性格太差,只是现实确实会有很多无奈需要防备。
可是她又想起刚才,他提及小说的表情。感情不是一件可以控制的事情,那种真情流露,他坚持写很多年了吧,乔笙说过,是花了五年还是几年,他家里还有书房,停电了要去那里躲着……他是能够不顾一切坚持一些东西的,只是坚持的对象不是她。
当然,她怎么能把一个外在的“人”跟他自己的小说放在一起比较。她不愿意往某个方面去想。可是她忍不住想,他将她视为一段体验,而她把他视为唯一。
陈怜回到寝室,手里还捏着草稿纸和笔。
放下书包脱了外套,停一会儿,她用笔在纸上写:135*happy6757@163.COm。
…她这坚强的大脑,看来单词和公式记得还不够多。深吸一口气,她把笔放下,开了台灯。
有个瞬间,她想发一封邮件过去,但不知道发什么好,也没必要打扰别人。“怜怜吃草莓嘛。"乔笙这时在身后含糊地问了句。陈怜转头去看,见正拿着牙刷的乔笙。乔笙刷牙一直把水杯滞留在洗漱台,人拿着牙刷在寝室里四处逃逸。她指了指自己的座位,椅脚边放着一箱草莓,“再不吃,我怕烂。”
乔笙已经看不上学校里的水果店了,一般都是网购水果,按箱买。陈怜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心情吃东西。
乔笙歪头瞧着陈怜,稍稍移开视线,忽而说:“这不是,金编辑的邮箱嘛。”
陈怜低头看向自己手下的草稿纸。
“……你怎么知道?"她问。
文科生?乔笙:“我投过稿啊,高中的时候。这个邮箱不是很好记么。”“这样。"陈怜顿一下,又问,“你还知道什么关于这个编辑的事吗?”乔笙笑问:“怎么了?”
陈怜沉默不语。
“反正要跟王朝和有关对吧。“乔笙弯眼睛。陈怜笑了一下,也就点点头。
“你运气真好,"乔笙摇摇头,“我记住这个编辑,到真的跟王朝和有点关系呢。”
陈怜:?
“我想想啊……过去有点久了,我都要忘了,“乔笙极力调转自己的大脑,“应该是,我高中写了篇作文,老师觉得很好,让我试试投稿,我就挑了一个听说适合学生投的刊物,没想到一稿就中了,只是又把我叫过去,好像是需要交流润色一下之类的,"乔笙说,“我争取说得有逻辑啊,可能有脑子自己加工的成分在……反正我去找金编辑啦,到他的办公室了嘛,然后看见王朝和也在那里,背对着我。哦,我之前是不认识他的。金编辑大概是没看见我,光跟他说话。我就听他们交流,推测出王朝和是投稿失败了。王朝和说他是来拿纸质稿件的。我是直接投邮箱的嘛,也没有什么纸质稿,还在那里很慌张是不是少了东西。编辑倒是认出他,表情超级搞笑,说′你就是那个投手写稿的。然后说什么投稿稿件一般都不退回的,都集在杂物室。王朝和就说把他带到杂物室,他自己去找。可是杂物室一般也不能随便让人进去,里面有其他东西,别人也没空帮他找东西。他就没办法了。这个时候金编辑才发现我,问我来干什么,我说我是来交流润色稿件的。王朝和这时也转头看我,我才发现他眼眶是红的。我当时就觉得,啊,真惨。”她说:“后来他知道我一稿就中,哎,更惨,我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什么叫做惊讶后维持不住表情的心碎。”
虽然很惨,陈怜忍不住因为乔笙的表述笑了一下。她低头道:“他确实蛮喜欢写作的。”
乔笙耸肩:“当然。”
“…他到底为什么总是投不上,”她问,“你知道原因吗?”乔笙眯起眼:“好像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他没同意我看他的小说。我是找金编辑问的,金编辑也只是提…太封闭?像只是给自己写的东西?而且编辑说他这个人非常顽固,一些东西不改就是不改,表面的改动又没什么用。“这样。”
乔笙耸肩:“我一直觉得他这种人不适合投稿,自己写给自己不就完了,非要投稿,投稿就意味着他潜意识里要读者,要阅读。还是说他一定要茫茫人海里去挑他的理想读者?到底是谁挑谁,现在的作者已经没有清高的资格了。”一一“……人情读者而已。”
陈怜忽然想起当时他在樱花林里说的这句话,他是在寻找真正的读者吗?那她这种不爱看书的人怎么办。
…又如果有一天他找到了理想的读者,但那个人不是她。她想起之前他对她收起手机的那个细微举动,还有他问她观后感时那种浓烈的表情,她似乎能理解,却又不想去理解。
此时乔笙已经评论完毕,用一个词作结:“矫情。”陈怜望着她,忽然问:“说起来,小乔你当时,是为什么要和他分手的?”乔笙眨眼:“我记得跟你说过吧,"她说,“我觉得他是因为写作才喜欢我的,他本人并不那么喜欢我。”
“…这样。"陈怜莫名笑得勉强。
乔笙瞅她,忽而笑着拍她肩膀:“你就放心吧,你又不写作,他肯定喜欢的是你的人。”
“你怎么,”陈怜问,“老是提他“写作。“为什么要把“写作”作为他喜欢别“人”的衡量标准,在乔笙眼里,王朝和好像已经和这个词捆绑了。乔笙想了想:“当时比较在意吧,他可给了我不小的心灵震撼。”“………怎么了?”
乔笙叹口气:“我那时说要分手,他还很疑惑为什么,我说因为比起喜欢我,他好像更喜欢写作。他说,那不是很自然的吗。我……我就无语了,就是说,夸他诚实还是骂他渣男。他还想跟我解释,我才不想听,我就问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喜欢,他还反问我,难道我就给他对等的爱了吗。”她扶住脑袋,“你懂这种你跟别人谈感情,他跟你讲道理的恼怒感吗?他以为他是谁?我当即决定跟他分手,这种沉浸在自我想象中的普信…“她闭嘴了,“嗯。没事啊,你俩好好的。”
陈怜:…
感觉他当时,确实有些不知死活的固执。但现在她回想自从遇见他以来,他的一系列行为,如果说“固执"尚说明他在挣扎,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去挣扎了。而且。
…她没有再想下去了,感觉心一点点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