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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五)(3 / 4)

柳观春睁眼的时候,天光乍泄,远处的青山缠绕浓浓雾霭,满眼都是蟹壳青色的云烟。

柳观春想到白衣师兄,慌张地环顾四周,直到她看到那一抹打坐调息的白影,悬着的心落下了。

柳观春解开缠到身上的毯子,又使了一个清洁术,把衣裙的脏污都清理干净,甚至从水囊里取水好好洗了脸、刷了牙。其实清洁术已经足够清除脏污,但是柳观春保持着凡人的习惯,还是喜欢用水擦脸、漱囗。

整理完这些,她又偷看江暮雪一眼,见他入定还没醒转,放下心,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实际上,江暮雪已是结婴的修士,对外界的动静十分敏锐,即便不睁眼,他的神识外放,还是能捕捉到世间万物的动静。他并非有意窥探柳观春,而是她的一举一动都与寻常修士不同。换了衣裙还不够,还要扫开炽炭燃尽后留下的灰,再次点燃火符,放上铁丝网,再架起一只烧得黑乎乎的竹木杯。

江暮雪不知柳观春在作甚,耐心等了一会儿,他看到她往水杯里添上一勺蜂蜜,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江暮雪”

如今的后辈,都会用“晨起喝蜂蜜水"的方式调养生息吗?柳观春喝完蜂蜜水,小腹终于变得暖洋洋的。她拆开发带,又取出桃木梳子,一点一点通头发,如此忙活半天,总算梳好了发髻。

柳观春以杯中水面为镜子,左右打量,满意点头。她猫着身子,怯怯靠近江暮雪。纤细的手指紧紧揪住师兄的衣袖,拉了拉,“师兄、师兄……”

她这样唤他。

既胆大又胆小,衣袖拉得很紧,可声音却又很轻。怯怯的,好像小猫崽子。

江暮雪顺她心意睁眼,许是打坐太久,眼眸滞涩,男人浓长的眼睫垂下,颤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她。

“你醒了。”

声音清朗温润,如玉珠落盘。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事实。柳观春点了点头,她很快直起身子,和江暮雪拉开距离。柳观春跽坐在男人面前,双手叠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请安:“师兄早上好,你洗漱过了吗?你想吃什么早膳?”想到江暮雪已经辟谷,柳观春又说:“不吃东西的话,好歹喝点热茶?”江暮雪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只静静地看着她。柳观春现在已经摸清楚白衣师兄的性子了,他不爱说话,不喜欢的事会直接拒绝,若是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也不变,那就是既可又不可,随便柳观春安排。

江暮雪其实已经给自己施加过清洁术,他本就爱干净,不会让浊物留在身上太久。

可是他想到柳观春方才用水洁面的样子,思来想去,还是取出帕子浸水,也给自己擦拭洗漱一番。

等到江暮雪打理好,一杯温热的花茶已经递到他的掌心。江暮雪修长手指搭在杯壁上,细细把玩了一下竹骨杯子,迟迟没有入口。柳观春的心脏又悬至嗓子眼,她问:“是茶水不合师兄的口味?”江暮雪:“不是。”

他端茶啜饮一口,抬袖挡脸的时候,男人眼风一扫柳观春手上茶杯。他方才的迟疑,只是好奇柳观春居然将一只簇新的竹木杯子用来待客,她自己却用另一只烤到焦黑的水杯。

她好像,一贯如此委屈自己。

柳观春犹豫要不要回城隍庙看看,她私心不想白衣师兄再和那群弟子起冲突。

但她要找邪修的线索,那座荒庙妖气浓郁,她得回去看看。柳观春实在太高估这些师兄们的胆识,任谁睡一晚上就被邪修抽掉一阶境界,都会在睡醒之后马不停蹄逃跑。<1

果然,这次柳观春没在黄庙里找到任何人的身影。荒庙破败不堪,屋脊房梁积满了灰尘,还有蜘蛛在半空中结网,银丝被阳光照出粼粼的光泽。

柳观春拿出寻魔的罗盘。

如有妖物,罗盘里的指物针便会纷纷朝向一个地方。然而,不知是不是有邪魔逗她玩,那一块罗盘竞无风自动,滴溜溜地转起,一圈又一圈,半天不肯停。

就好像有看不见的魔物围着她转圈。

柳观春后脊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刚要召出竹骨剑,却见身旁有一道黑影窜过。柳观春下意识抬起头,和莲花须弥座上一尊漆面斑驳的佛像对上了视线。释迦牟尼像一贯弯眸浅笑,手捻说法印,宝相庄严,悲天悯人。可这尊泥胎像竞是瞪大了双眼,眸仁甚至冒出绿光。柳观春吓了一跳,她意识到佛像里藏了妖邪,登时口念剑诀,唤出竹骨剑。只要柳观春不开灵域,竹骨剑在她手中都能运用自如。“师兄,佛像有妖!"柳观春大声喊道。

一时间,剑光大作,凛冽的剑气摧枯拉朽一般扫荡而去,粉碎一切尘烬。荒庙陡然爆开一道流霞似的银光,妖邪被剑修的剑势震慑,按理说应该迅速遁逃,然而这一只妖物竞半点惧意都没有,还在吱吱地笑着,等待柳观春上前自投罗网。

柳观春看了江暮雪一眼,见他按兵不动,心中也稍微安定不少。正当柳观春想要提剑斩杀佛像的时候,从那一层泥皮神像里忽然流出一滩滩毛茸茸的黑水。

那些黑水似是藏着有意识的活物,咕咚咕咚冒泡,黑水像沸开一般,十几尾黑鱼,迅速游向柳观春。

这些怪物邪得很,身上鬼气森森,竟是不知吃了多少人魂!没等它们沾上柳观春的鞋尖,十几把欺霜赛雪的剑影破风而来,当空刺下,只听得啵唧一声,尖锐的剑刃深深埋进黑鱼的身体,像是刺破了一个个装满毒液的囊袋。

顿时,黑水从薄如蝉翼的皮囊中爆开,黑气四溅。黑鱼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

它们一边喊着:“娘亲!娘亲!"一边你争我抢,迅速后退。它们快要死了,一个个争前恐后地逃回神像,融进妖物的身体。可是早已来不及了。

江暮雪并指抵唇,垂眸念咒,将蓄满金光指骨扫出。眨眼间,那一道金芒从他的手中脱落,如同一颗金珠坠到地上,瞬间扩散成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烟熏火燎,星火燎原。

此为地狱火,其焰之烈,能焚烧世间万物。所有黑鱼都被地狱业火煎熬,痛不欲生,它们回不到母亲的本体,奄奄一息,最终流下滋滋作响的油脂,渐渐变得焦黑的蛆虫,再也不会动了。整座庙都被黑气笼罩,邪物烧出的尸油腐臭味几乎催人作呕。佛像受不住这种煎烤,很快便冒出一缕人形青烟。一只七尾妖狐自烟雾里跳出,她挥舞着尖利的爪子,当空袭向江暮雪。“师兄小心!”

柳观春一直关注着江暮雪的一举一动。

她飞扑过来,一把按倒了师兄,没等她安抚好倒地的江暮雪,少女又身手利落地翻身,反手抬剑,挡住来势汹汹的狐爪。滋啦一一钢铁般尖锐的爪子在竹骨剑上爆开炫目的火花。七尾狐没想到江暮雪能逃过一劫,心中恨意更甚。她身后的七条尾巴迅速勾起,化作钢刃,刁钻地剜向柳观春的双眸。千钧一发之际,伏雪剑似有所感,立马追风逐电地追上。剑影重重,幻化成庞大的剑阵,自七尾妖狐的后脊穿入,勾出她猩红的皮肉。

此招煞气甚重,没等妖狐想明白江暮雪为何有那么浓郁的杀气,她的七条尾巴已经被剑风削断,逐一落到地上。

哗啦一声巨响,油绿色的妖血在柳观春面前爆开。七尾妖狐的魔核浮出,绿光烨烨。

柳观春往后退让一步,把飞出的魔核让给师兄:“师兄,这是你的。”她虽然渴望得到魔核,提升修为,但是她不会和白衣师兄争夺战利品。江暮雪看一限,却还是抬袖一扬,把魔核推至柳观春面前。“此物赠你。”

许是怕柳观春不收,江暮雪又道,“方才得你庇护,避开一劫,这颗魔核算是我的谢礼。”

柳观春呆了呆,她见识过江暮雪强盛的剑气,心中早就猜到,即便方才自己不出手,江暮雪也能化险为夷。

倒是她多此一举,还弄脏师兄的衣。

柳观春受之有愧,但她不想和白衣师兄太过生分,只能取来魔核,先塞进藏宝珠里。心里盘算着,等到之后遇到其他大妖,她再把魔核让给江暮雪就是了七尾妖狐的妖力全蓄在尾巴里,如今尾巴断了,藏着内丹的魔核也落到外人手里。

她气得咬牙切齿。

妖狐虽然想夺回内丹,可她又畏惧江暮雪身上的煞气,不敢靠近。转头她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断得只剩下根的尾巴一扭,敏捷地跳出荒庙。

柳观春眉眼一凛,她手握竹骨剑,作势要追。刚跳上窗台,她想起身后还有江暮雪,柳观春回头问他:“师兄追吗?”江暮雪:“魔核已取,它活不了多久。”

柳观春:“既然活不了,它还跑得这么快做什么?我去看看。”没等柳观春再度跳起,忽然一股罡风自身后扫来,将她整个人吹上天,团在那一个凝霜的剑茧之中。

剑茧好像铺满了棉花,脚尖踩上去软绵绵的。待她后颈衣领一紧,柳观春偏头,看到一只轻轻提住她后领的手。男人的手白净如玉,指骨修长,用力时手背隐隐浮起虬结交错的青筋。是江暮雪御剑而来,特地捎带她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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