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棋子
她定定的凝望着他,望进那双乌黑的瞳眸,一如既往的,她捉摸不透。漫长的对视中,好似一切都模糊远去,成为迷蒙的环境。终于,在他一声漫不经心似的嗤笑中结束,晏闻筝脾睨着她,"你觉得呢?”语调带着几分惯有的懒倦和恣睢,却是诡谲不明的,裹挟着刺骨的威胁气息。
好像若自己稍微回答不慎,便会触碰毒蛇的逆鳞。很危险。
阮流卿一时心底发寒,全身都僵硬住了,她竭力维持着自己面上的情绪,不敢漏出丝毫异样来,甚至连眼睫都不敢眨。“嗯?卿卿觉得呢?”
再一次,他似乎极有耐心,静静的等待她的答案,凌厉冷白的指骨在她脸上轻轻抚摸着,又将她鬓角凌乱的发丝掖到耳后。微凉的温度一触碰,阮流卿没忍住一瑟缩,但在瞬息之间意识到自己这本能的瑟缩反应会惹怒晏闻筝时,连忙又故作镇定的扑进他的怀里去。“我……”
被吮得过度的红肿唇瓣翕合,阮流卿温吞的溢出一个字来,但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消散在了两人紧密暖昧的距离中。“筝哥哥,我不知道。”
她鼓起勇气来,好不容易吐出这几个字。
空气再度的静谧,阮流卿紧张的连屏风后头白芹水和卫成临的对峙谈话也听不真切了,只依稀听见卫成临似压抑着某种情愫沉沉悔道。“郡主,此事是你我都不想发生,倘若昨夜臣早些认出进来的女子是郡主您,而并非是……罢了!”
他声音沙哑至极,话到嘴边却也根本自责悔懊得说不出口。在一阵争执中,白芹水愤恨跌撞的出了帐子,而卫成临又紧随跟了上去。一时间,偌大的营帐只剩下他们二人,静谧死寂的可怕,阮流卿内心越发慌乱,几乎要她全身没有知觉的发麻。
“呵。”
男人俯身下来逼近,与她视线齐平,望见她颤颤泅水的春眸。“卿卿怎么能不知道呢?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啊。”清磁的声音很轻,犹有独特的韵味和惑力,更甚是那双眼睛,就如幽暗的深渊中闪烁着小火苗,蕴蓄着无尽的恶劣和坏意。眨也不眨的,直勾勾的盯着她。
“为……为了我?”
阮流卿轻轻的溢出这几个字,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就像一切都沉湎下来,于晏闻筝的话,于他的眼睛。
她呆愣愣眨眼,看见晏闻筝眸里笑得愉悦,而后毅然横抱起她,将她带走。步伐很快,阮流卿下意识将自己藏进他的颈项深处,绝不能被人看见她的面目。
很快,她又被送进了自己的帐子,甫一进入,浓郁的麝香味消散了许多,就连那实在羞人涡湿成结一般的被褥也早就遭人换了去。她若提线木偶一般任晏闻筝将自己放在了干净的榻上,又几近古怪疯执的抚着她的脸。
“卿卿,要乖些。”
要乖些……
阮流卿脑海里回味着这几个字,全身似早就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她深吸着气,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她总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以一种不可挽回,甚至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去了。
从被晏闻筝带来这猎场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就如同塌山之石,越滚越快,越滚越快。
无论是她,还是卫成临,甚至是今日适时出现的太子,所有人都是晏闻筝的棋子,急促贸然发生的一切,都被他步步推着走。他到底在筹谋什么?他到底要干什么?
而今到了这步田地,怕是再无人能阻止他了。阮流卿越来越不安,恐惧和迷茫的情绪就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思绪越来越乱。
不知何时,天空都悄然暗沉下来,饕餮的狂风裹挟着泥土沙尘席卷而来,刮得猎猎作响。
在这凌乱中,阮流卿忽而听到外头尚有些细微的动静。她听不真切,却依稀感受到在狂风呼啸声中有低斥的争执以及隐隐的女子的哀泣。
隔得太远,她想再听的更清楚些,耐着酸楚的身子缓缓朝门口而去,可靠近了门口,掀开门帘,便有肃穆把守的护卫。腰佩利刃,面无表情。一看,阮流卿便知是晏闻筝的手笔。原来自己,无论何时何地都在晏闻筝的掌控之下、股掌之间。阮流卿捏紧着袖子,倔强的要走出去,可刚踏出一步,护卫便警觉的以手阻挡,冰冷的举止警告她不可轻举妄动。
她知是这样的结局,也懒得出口询问,因为她知,晏闻筝的人一向不会同她透露半分,甚至不会同她说话。
她轻叹了口气,欲回到帐中,却听见由远及近的女子谈话声。“你说什么?陛下盛怒,直接将卫大人押解回京了?!”这声音很是熟悉,阮流卿记得,便是那日一道狩猎的几名世家贵女。“你话中可有假?!”
其中之一的女子声线紧绷震惊,却又不敢拔高声线,只能压抑着所有的不可思议,“怎么会是卫大人?”
“绝不可能有错!"另外一人语调更是低沉,似是谨慎不已,“我亲眼听见的!连太子都没让陛下收回旨意,甚至还遭了牵连。”“竞如斯大罪!那卫大人到底犯了何事?怎会突然如此下场?”“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卫大人啊!”
“据说啊,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好像是……“那人停顿了会儿,声音压得更低了,“好像是和嘉宁郡主有关…”
后面的,阮流卿听不见了,可这寥寥数语足已让她如遭雷击,她脸色越来越白,无数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却最终汇聚成一条。一股寒意骤时从脚下升起,迅速便传透四肢百骸,无需猜想别人,她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是晏闻筝。
原来,他处心积虑安排好一切,步步铺垫,甚至不惜送出自己的未婚妻,都是为了将卫成临乃至背后的太子一党拉下马去。而今卫成临同白芹水的那桩事,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传开了,也是晏闻筝的手笔,他这番布局,是要趁此机会要卫成临永远翻不了身!可卫成临虽有些古板守礼,然一直以来,也绝非蠢笨之人,怎会在昨夜没识出异常,怎会碰白芹水呢?
阮流卿头脑空白的发嗡作响,忽而想起方才无意听见卫成临所说之话。率先进他帐子的是白芹水,而他亦是将人认错了……彻骨的寒冷顿时从脚掌一路刺到肺腑,脸色更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所以,从一开始便入局了吗?从她恢复身份在卫成临面前"复活”,惹得他自责补偿想要重归于好,而白芹水更情深不已的去寻晏闻筝,却偶然的错了帐子阮流卿唇瓣哆嗦着,眼神空洞的麻木,原来晏闻筝在利用她。利用自己同卫成临那些感情,不惜送未婚妻入深渊,也要将他扳倒。怪不得…怪不得……
阮流卿喃喃自语,怪不得晏闻筝心血来潮要助自己恢复阮二小姐的身份,怪不得那日看见卫成临同自己的亲密举动也一直未发怒。原来,一切的目的都在于此!
阮流卿清泪淌下来,身子都仿佛有些微晃。可他纵使恨卫成临,可为何要以这样卑劣的方式?这样不择手段的阴险,当真可谓是令人发指。
这一刻,阮流卿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晏闻筝一般,她以为他残忍,以为他阴晴不定的嗜血,可从没想到能如此的步步筹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已在下棋。
他一直在利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