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四十九章
“莲华!”
苏蕴宜不禁也湿了眼眶,“我就知道你们一定能找到我的!”莲华点了点头,道:“你从前和倚桐约定过,若有不测便通过兰苕绸阁来传信,因此那一日你被带走后,倚桐便一直差人盯着那里,果然打听到了不同寻常的消息一一一处郊外不知是谁家的别苑,里头住了个十六七岁、出手阔绰的美貌女郎,再一问,身量尺寸都和你一样,我们当即就猜到那女郎必然是你。倚桐便帮我混进兰苕绸阁,只等着今日前来一探究竞。”“事不宜迟,你赶紧和我换了衣服溜出去,那两个丫鬟怕是拖不了太久!”莲华和苏蕴宜体态相貌本就相似,换了衣服,再戴上遮面的帕子,遥遥一看,当真难以分辨。
扒着窗户看见姚子昂正在呵斥水月和小虹,苏蕴宜心知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莲华,再三道:“你放心,他们纵使发现,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等我脱了身,即刻差人前来接你!”莲华不住点头,她吸了吸鼻子,哽声道:“不必挂念我,你快去吧!”兰苕绸阁的女掌柜一见了苏蕴宜出来,连忙问:“如何,那女郎可还觉得满意?”
“女郎觉得每一件都甚好,只是衣裳试得多了,有些疲累,叫我们先行回去。“苏蕴宜低着头,捏住嗓子细声细气地道。莲华才混进兰苕绸阁不久,店里的人都对她不熟,兼之女掌柜正心花怒放,一时竞未察觉不对,听她这样说,登时便放下心来,带着人鱼贯而出。姚子昂支棱起来骂退了两个丫鬟,此刻她们两个如同落汤鸡一般悻悻缩在一边,他则依旧持刀守在院门口,瞥见那女掌柜领着人出来,不禁蹙眉问:“这么快就好了?”
“禀郎君,是女郎说试衣服疲累了,让我们先回。”目送着那女掌柜及一列女使离去,姚子昂不知怎的莫名感觉心中惴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面上蒙帕的女使后背上……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姚子昂大声招呼水月和小虹,“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进去确认女郎的安危!”
才被训斥过,芳心碎了一地的水月沉着脸,哀怨道:“夫人才说她疲累,你偏要去打搅她作甚?”
“就是,”小虹难得地与水月站在了同一战线,“人好好地待在屋子里,能出什么事?”
见指使不动二人,姚子昂咬了咬牙,犹豫片刻,竞硬着头皮独自推门而入,“女郎,你无事吧?”
隔着玉纱屏风,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内室床榻上躺着的曼妙女郎猛然捂着被子坐起,“姚子昂!你放肆!谁准你进来的?!”她显然是气急了,声音都骤然尖利,对着姚子昂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姚子昂虽暗自委屈,但既确认她人还在,到底松了一口气,便也放下疑心,连连告饶着退下了。
兰苕绸阁外,倚桐坐在马车里,已是不知第几次探头出去张望,“她们还没回来吗?”
桃叶眼睛尖,远远地就看见有一队人朝此而来,领头的正是那女掌柜,当即轻声叫起来,“倚桐阿姊快看!回来了回来了!”倚桐登时将半个身子都扑出车外使劲儿张望,果然瞧见那女掌柜领着女使们回到阁中,那落在最后的女使半蒙着脸,旁人分辨不清,她却一眼认出了苏蕴宜,当即忍着哭腔低声喊:“女郎!女郎我们在这儿!”隐约听见倚桐的声音,苏蕴宜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借口内急向女掌柜告了假,缓步退到无人处,这才撒开腿向倚桐和桃叶跑去,面对神情激动的二人,她摇了摇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逃跑的事随时都会被发现,咱们先回苏宅再说!”
桃叶点着头,使出吃奶的劲儿驾车回府。车轮飞转,眼见迅速将兰苕绸阁抛在身后,苏蕴宜才勉强松了口气,问起倚桐自己走后家里发生的事。“…您被裴郎君带走以后,我即刻就去向夫人求救了,可夫人只是敷衍。好不容易找到了家主,也只换来家主一顿训斥,家里丢了个女郎,他们却全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倚桐抽抽噎噎地说着,想到这些天来四处求救无门的情状,一时脸色都气得涨红起来。
“意料之中的事,左右也不是头一次碰到了。“苏蕴宜倒是平静自若,还有心情拍着倚桐的手安抚她,“别哭,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倚桐点了点头,抹着眼睛道:“秦郎君倒真是情深意重,他不知道你被人带走的事,这些天来几乎是日日登门,想同你再见一面。”苏蕴宜闻言不免愕然,当日裴七郎对自己百般纠缠,秦长卿可是在旁亲眼见证,她以为这门婚事必然告吹,可眼下倚桐却说一一他还想再见自己一面?想到那日临走前秦长卿说的那句“我等你的答复”,苏蕴宜不禁心生愧疚,“原以为他不过客套一句,原来他竞是真心的。”倚桐一时也无言,马车内就此陷入沉默,只有外头传来“咯吱咯吱"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
“调头,去秦氏府邸。”
声音突然响起,倚桐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她诧异抬头,却见苏蕴宜定定地看着自己,“去秦氏府邸,我去见秦长卿。”吴郡世家多住菱花巷,广陵秦氏在吴郡的府邸也在此处,距离苏宅不远,桃叶很快就驾车到了秦家门口,苏蕴宜由倚桐搀扶着下了马车,径直走到门房前,“劳烦通报你们郎君,就说吴郡苏氏五女求见。”那门子何尝见过这般貌美的贵女纡尊同自己说话,当即连腿脚都不利索了,忙不迭点头之余,跌跌撞撞地就往宅子里头跑去。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半阖的朱门从里头被“砰”地撞开,苏蕴宜惊愕抬头,正对上一张惊喜而慌乱的脸。
之前与秦长卿相见的两次,他都淡漠而矜持,仿佛套着最典范的世家子壳子,可此时此刻,他长发披散,发尾还滴着水珠,连衣襟都有些微微散乱。显然秦长卿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干咳一声,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对不住,方才我正在沐发,仪容不整,让女郎见笑了。”“是我不请自来,叨扰了郎君才是。"苏蕴宜顿了顿,“郎君此前曾说想等我一个答复,我此来是想告诉郎君……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女郎随我进来吧。“秦长卿急匆匆地说,苏蕴宜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暗暗攥拳,像是极为紧张似的,不由一笑,“也好。两人并肩行至秦家花厅,秦长卿一面取了软帕给自己拧着头发,一面令侍女准备茶点,却被苏蕴宜摆手谢绝,“我外出数十日,也是时候该回去面见亲长,不能在贵府久留,就不劳烦郎君了。”秦长卿却敏锐地觉察到了苏蕴宜话中的异处,“你这数十日,竞都不在苏宅?”
搭在圈椅扶手上的指甲缓缓刻入软木中,苏蕴宜沉声道:“是我那表哥蓄意阻拦,他不愿我嫁你。”
秦长卿想到那一日,苏蕴宜和她那表哥彼此之间虽剑拔弩张,却仿佛有一层透明的罩子隔绝在他们周身之外似的,外人无法融入。眼神不由一黯,他低声道:“你和他…”
“昔日,先淮江王向家父索取我为其侍妾,我为活命,曾求他庇佑。"叹息一声,苏蕴宜抬眼,平静地看着神情黯然的秦长卿,“秦郎君待我以诚,我不愿瞒你,若你介意,此前嫁娶之言,我便当从未听说过。”“若我不介意呢?”
他回答得太快,以至于苏蕴宜一时反应不及,“什么?”“女郎既说,是为了活命,无奈之举,我又为何要介意?"秦长卿缓缓牵动嘴角,“若说介意,也是介意我自己,来得太迟,不能救女郎于危难。”苏蕴宜怔怔地看着他,秦长卿不似裴七郎那般总是眼含笑意,他端庄而正经,说话做是一板一眼,就连此刻的笑也是生硬的,可苏蕴宜从他漆黑的瞳孔中,看到了一片赤忱。
指尖压抑的刺痛感一轻,苏蕴宜松开了手,诚挚地朝秦长卿笑笑,“多谢你,秦郎君……我愿意的。”
这一下换秦长卿愣住了,手中半湿的软帕落地,他不敢置信地上前几步,又怕唐突了苏蕴宜似的,连忙后退,“苏女郎,你方才……方才的意思是……”“我愿意嫁你,秦郎君。"苏蕴宜缓缓起身,正色道:“只是我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