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四十七章
车轮犹自转动不休,车厢内却陷入死寂,连空气都一时凝滞。一声低笑响起,在此刻显得格外阴森冰冷。是裴七郎,他嘴角悬着一如往常的笑,眼中却仿佛淬出森冷寒意,“苏蕴宜,我都这么求你了。”
“当年魏氏那贱妇在我饮食中下药,逼我求她解毒时,我都不曾吭过一声……如今低三下四地求你别走,你却连哄我一句都不肯。”苏蕴宜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她试图缓缓往后退,却被突兀钳制住自己下巴的手打断了动作。
裴七郎两眼泛红,牢牢掐着苏蕴宜的下巴,“放过你?怎么放啊,宜儿,你教教我?”
“我全身上下哪里是你没看过没碰过的?你玩我像玩狗一样,现在一脚把我踹开说一一让我放了你?”
“放手!放手!“苏蕴宜小声咳嗽起来,被捆成一团的两只手不住地撞着裴七郎的胳膊,却犹如批蛏撼树。
裴七郎掐着她的脸按到自己身下,低头用力啃着她软软的嘴唇,喘息着含糊道:“在京口城我说的话你全都忘了?那我现在再说一遍一-苏蕴宜,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唔……“炽热的躯体贴近,烫得苏蕴宜浑身一颤,她感觉到有一只手顺着自己繁复的裙摆探入,不过三两下便弄得自己溃不成军,她失声哭喊:“不行!你放开我!”
裴七郎置若罔闻,眼看他的手已拽住了她上襦的系带,马车却在此时停了下来。
“郎君,别苑到了。”
暗卫的声音自外传来,苏蕴宜原本盼着迟点到、再迟点到,此刻却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听得她的泄气声,裴七郎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抗着苏蕴宜便跳下马车。别苑内其余亲卫见了两人纷纷脸红避让,裴七郎径直来到主屋,瑞开门将苏蕴宜丢上软榻。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记着苏蕴宜不喜欢自己在这种时候穿着衣服的事儿,回过身关上门,胡乱扯开衣衫,正要欺身上榻,却见苏蕴宜翻过身来,从凌乱的长发间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她咬着下唇,一双盈盈泪眼怯怯地看着他。“七郎,你弄疼我了。”
耳边莫名"嗡"的一声,几乎是霎时间,裴七郎想起自己和她曾在淮江王府的对话一一“你怎么总是能这么轻易就把我哄好?”而苏蕴宜笑嘻嘻地说:“因为你真的很好哄啊。”裴七郎忽然感到十分无力,他从未有哪怕一刻如此时般感到无可奈何。而在他沉默时,苏蕴宜向他抬起被捆住的双手,嗔道:“还不快帮我松绑,我的手都快要断了!”
麻绳被扯落,苏蕴宜转了转泛红的手腕,抬眼看着面沉如水的裴七郎,忽而嫣然一笑。在他讶异的目光中,她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嘴角亲了亲,“不继续么?″
喉结上下滚动,裴七郎犹自狐疑,他紧盯着她,将自己先前受了伤的手凑到她殷红的唇边。
这只手砸过墙,又被她咬了一口,破皮处渗出血丝,凝结在手背和手指上。苏蕴宜眼神闪了闪,温驯地伸出舌尖,缓缓舔舐着已经干涸的血液。她舔得很仔细,从指尖到指缝,裴七郎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很快染上了一层晶莹水光。可他尤嫌不足,伸出两根手指,探入她口中按压搅弄,苏蕴宜小声呜咽着,只在实在承受不住时,拿眼睛巴巴地看着他。裴七郎撤回手,拥着她,两人重重跌进柔软的床褥里,一时间纱幔飞扬。而纱幔内,身影交织缠绵,低吟被碾碎在唇齿间。紫檀木的床榻晃得厉害,裴七郎怒火未消,动作上也难免带上几分发泄的意味。苏蕴宜对他力气之大又有了新的体会,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遇上海啸的小舟,随巨浪而颠簸,原本勾在腰上的腿也被震下,只是不及落定,就又被抓住报在肩头。
眼中不由自主地滑落泪水,苏蕴宜抽泣着低叫出声:“七郎难受……”话音未落,她只觉裴七郎忽然一顿,随即耳边传来一声惆怅而无奈的叹息。细密的亲吻如雨点般落在唇边颊上,她被紧紧拥抱着,像一片桃花落入春水里。
待到云雨纔罢,波澜渐歇时,窗外天色已暗,只透露霞紫微光。身上压着个人,苏蕴宜呼吸不畅,有些不适地哼哼了一声,下一瞬,她就被那人掐着腰换了个位置。
苏蕴宜乖巧伏在裴七郎胸膛,听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复归和缓,忽然开口:“七郎。”
“嗯?”
“你真能扶正我吗?”
裴七郎低头亲了亲她微微汗湿的额发,毫不犹豫地说:“一定会的。”撅起嘴,苏蕴宜"哼"了一声,拖着尚且绵软的嗓子说:“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都说男人在床榻上的话作不得数……你做什么?”裴七郎忽然轻轻放下她,端坐起身,一双先前燃烧着火焰的眼眸此刻火消烟散,一如平时那般,他深深地看着她,竖起右手三指,“我对天发誓,三年之内,必能使苏蕴宜为我正妻,我终此一生,亦只有她一人,若有违背此誓,地下亡母魂魄不安,我亦不得善终!”
苏蕴宜是不信什么誓言的。
……这还用问么?人生在世,跌宕起伏,诸般波澜境遇,又岂是随口而出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定论的?那些口口声声非卿不娶的公子王孙们,转头就另娶贵女,这样的例子她还见得少吗?
可那都无妨,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善人,无非彼此妥协利用罢了。在被裴七郎抗下马车,扔上床榻这短短一段路的时间,她就已经想通,决意不再和他硬碰硬。只作出一副顺从姿态,迷惑住他,待人离去,她再行脱身。可纵使如此,看着他此刻肃穆认真的神情,苏蕴宜仍不免心心摇神曳。她想:至少这一瞬间,他是真心的。
眼中不自主地涌出泪水,苏蕴宜忙抹着脸,转过身。裴七郎贴上去,将下巴抵在她肩头,“怎么了?”
苏蕴宜吸着鼻子,闷闷道:“你拿自己发誓也就算了,怎的还要连累婆母?″
听她口称"婆母”,裴七郎忍不住笑了,“我自信绝不会违背诺言,谈何连累?″
擦掉眼泪,苏蕴宜回过身去,捧住了裴七郎的脸,一字一顿认真地道:“那我等你从建康回来。”
裴七郎要赶回建康,本不能在吴郡久留。他掐着时间,哄了苏蕴宜入睡,硬是陪她过了一夜,翌日清晨才悄悄起身。庭中亲卫们早已准备妥当,姚子昂见他推门出来,连忙迎上前去,“郎君。”
裴七郎食指竖在唇前,朝屋里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关了门,直走到庭院中,才出声道:“找几个人看着苏女郎,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她出门。”姚子昂正要应喏,却见他家郎君蹙着眉头,似是百般纠结地说:“可我智允了她每十日可出门一趟,不好直接反悔,你届时便找借口驳回去,她若要什么东西,你尽管给她买。”
被安排了一桩难办的活计,姚子昂心里直叫苦,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是。”
“还有,去找两个侍婢来伺候她。”
………是。”
眼见着郎君率人匆匆离去,姚子昂才舒一口气,转过头,却见苏女郎披着外裳孤零零地站在背后。她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全无装饰,眉目生春,嘴唇更是殷红异常,仿佛美艳的女鬼,直勾勾盯着裴七郎离去的方向。姚子昂吓了一跳,慌忙低头不敢看她,“苏女郎,郎君才离去不久,现在去追,或许还来得及叙别。”
“不必了。"昨晚折腾了一宿,到现在她的腿还软着,又想到自己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换来裴七郎松口十日出去一趟,苏蕴宜神情愈发恹恹,“我的两个侍婢呢?这可是你们郎君答应给我的。”
眼见裴七郎松了口,她本想乘胜追击,让他把倚桐和莲华给自己送过来。谁知那厮分明混沌沉醉,却还是硬是中挤出一丝理智,断然拒绝了她这个要求。见苏蕴宜不悦,又讨好地亲着她改口说可以给她找两个新的暂时顶用。…有总比没有要好。人在屋檐下,苏蕴宜只好忍气吞声。“这个郎君已经吩咐过了,属下这就去为女郎安排。”姚子昂办事麻利,也是如今世道不好,卖儿鬻女的人数不胜数,很快就有人牙子领着一批拾掇干净的女孩儿上门。
苏蕴宜仔细挑选,老实木讷、惶恐胆小及稳重大方的一律不要,只挑了两个吊梢眉、三角脸,眼珠子在眼眶里叽里咕噜乱转,看着便觉精明刁钻的。姚子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去默默付了钱。“就是你们两个了,叫什么名字?”
苏蕴宜倒是高兴,招呼着她们过去。
两个丫鬟都是学过规矩的,立即行礼,“奴婢水月。”“奴婢小虹。”
“好,水月,小虹,今儿个天气不错,你们陪我去兰苕绸阁里逛逛。”谁知尚未走到庭院门口,苏蕴宜便被两个亲卫拦了下来。姚子昂匆匆赶来,“女郎,对不住,郎君吩咐了,您只有十日才能出门一趟。”姚子昂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擦汗。本以为苏女郎必然要闹,他已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谁知苏蕴宜竞轻飘飘地说:“那好,你去兰苕绸阁里去给我买几身新衣裳,你们这儿一件我能换的衣服都没有。”姚子昂虽支支吾吾地应了,却还忍不住狐疑地打量面色如常的苏蕴宜一一她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