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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1 / 1)

第42章第四十二章

苏长女猛然一怔,也不顾对面坐着的人,就转过身扒在船身栏杆上朝那小游船望去一-只见那陌生郎君笑语宴宴,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苏蕴宜,她的目光稍在某一物件上停留,无需自己动手,,那郎君便立即为她奉上。虞越折下一支莲蓬,仔仔细细地剥开外壳,露出白胖的莲子,又一一去除了莲心,攒了一捧送到苏蕴宜面前,“苏女郎,请用。”苏蕴宜停顿了片刻,才缓缓拈起一颗送到嘴里,冲虞越粲然一笑,“很好吃。”

虞越的手掌不自主地在膝头衣料上摩擦着,半晌才紧张地憋出一句:“苏女郎若是喜欢,我……我日后常常剥给你吃,可好?”说完,他几乎快要把头埋进胸口,不敢去看苏蕴宜的神情,直到半响之后,对面传来轻轻的笑声,他才怔怔抬头。苏蕴宜笑道:“虞郎若不弃,以后唤我蕴宜便好。”……以后?

虞越登时眼睛大亮,忙不迭地唤道:“蕴宜!”瓷盏中的茶水分明已经冷了,不知怎的却如热炭一般滚滚烫着苏长女的掌心。她眼睁睁看着那艘小小游船远去,端庄秀丽的面孔被妒忌所撑破,龟裂出可怖的细纹。

“凭什么……凭什么天底下温柔体贴的男子,总能被你苏蕴宜碰上?裴七郎是如此,眼前这个也是如此……而我却只能……“苏长女咬牙,手中的瓷盏也被猝象掷出,“噗通″掉进湖水里。

“苏女郎?"对面坐着的男人诧异出声,苏长女这才回神,勉强冲他笑了一笑,“抱歉,一时不慎,倒坏了你一套好茶具。”这船上所有瓷器都出自越窑,是足以拿去进贡的珍品,丢了一只茶盏,整套茶具便缺损了。可对面的男人丝毫不改面色,只轻轻"嗯"了一声,说:“无妨。苏长女心中不免暗嗤,到底是广陵秦氏,靠盐运乍富,底蕴不足,家中子弟自然不知体统。偏父亲眼馋秦氏的万贯聘礼,又说自己左右没了琅琊王氏的亲事,嫁去秦家也是好的……

指甲几乎要刻进栏杆里,苏长女犹自盯着那游船不放,心头仿若巨石缓缓下压,她愈发喘不过气来,终于忍不住道:“秦郎君。”秦长卿漠然抬头,看着这位自见面起便处处透着骄矜与轻鄙的苏女郎,她面色有些发青,似是身体不适,论理他该关心一句,可秦长卿偏偏不想这么做,“苏女郎有何贵干?”

“方才经过的那艘船上有我的妹妹……和一个陌生郎君。“苏长女指了指那逐渐变小的游船,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想前去打个招呼,不知秦郎君可愿相随?"“苏女郎自便就好。”秦长卿漠不关心地道。苏长女强压下心头情绪,抬手招来侍婢,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只见那侍婢虽面露惊讶之色,到底还是恭敬称是。秦长卿左手支头,眼珠缓缓转了两圈,垂眸不语。……对了,你那本医书是从何得来的?”

虞越浑身微微紧绷,“那书是我舅父家家藏,我手抄了来的,蕴宜是不喜欢吗?″

苏蕴宜以扇掩唇,笑道:“我很喜欢,已读了两遍了,只是医书难寻,想再找新的,却又遍寻不见。”

虞越忙道:“我母家世代行医,家中医书所藏颇丰,既然蕴宜喜欢,我便都抄了来赠与你!”

两人正聊得火热,一艘画舫却越逼越近,起初船上众人都并未在意,只当是路过,直到那画舫船身几乎要贴上她们所在的这艘游船,船夫不由骂骂咧咧:“什么东西,会不会划船啊?”

他正欲一桨顶开,好拉开距离,那画舫却仿佛长了眼睛似的,直楞楞朝他们撞来。船身大小差距颇大,几乎是画舫不轻不重地一顶,游船便整艘侧翻,所有人都惊叫着掉进水里。

周身骤然浸入冷水,双脚被荷花密集的根系牵绊,苏蕴宜在心里大叫倒霉,所幸她水性颇佳,很快便扑腾着浮起,向那艘画舫游去。她已打定主意,待会儿上了船定要狠狠骂那画舫主人一顿,却见画舫栏杆处一个女子弯腰,咦声道:“这不是五妹妹么,你怎么在水里呀?”那女子生就一张雍容秀丽的圆月脸蛋儿,嘴角微笑,眼中却噙着冷冷嘲弄一一正是苏长女。

“苏蕴华……“没想到她才刚被放出就如此迫不及待地下手作弄自己,苏蕴宜一时恨得咬牙切齿,攀住画舫船沿就想爬上去教训这个歹毒的女人,在水中摆动的双腿却忽然被一双手臂紧紧束缚,动弹不得。她又惊又吓,回头一看,竞是虞越抱着自己的腿不肯放手。他面色惨白,嘴唇青紫,一双眼睛瞪得极大,湿长的头发在湖水中飘散开来,如水鬼一般拽着苏蕴宜往下沉,“救我……救我……”苏蕴宜被迫喝了两口湖水,此刻也顾不上看笑话的苏长女,她双手抠紧了画舫,回头大喊道:“你先松手让我上去我才能拉你上岸!你再不松手,我们两个都会淹死的!”

虞越却已浑然听不见了,他的双手如藤蔓般在苏蕴宜身上越收越紧。苏蕴宜脚上如坠大石,手指也颤抖着一根根松动,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脱手下沉,画舫上蓦地探出一只大手,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苏蕴宜抬头,见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他此刻浓眉紧蹙,急道:“我拉你上来!”

苏长女倒也没指望这一下能淹死苏蕴宜,只是想让她在爱慕者面前出个丑罢了,眼见目的达到,秦长卿也赶来救人,立即掩面装出一副好长姊的模样,哀哀切切道:“秦郎君,这就是我五妹妹,求你救救她吧!”秦长卿并不理会她,只一意咬牙死死拉住苏蕴宜,船上其他人终于赶来,拿篙子将缠着苏蕴宜不放的虞越打开,苏蕴宜只觉身子一轻,待回过神来,人已瘫坐在画舫上兀自喘息不止。

她此刻浑身湿透,发间水流如注,夏日轻薄纱衫紧紧黏在皮肤上,勾勒出少女纤细曼妙的曲线。秦长卿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同时将身上外衫解下罩在她身上,扭头道:“去将水里其他人也救上来。”苏蕴宜从宽大的外衫中挣扎探头,待见倚桐被顺利救上岸,才松了口气,披着外衫起身,走到秦长卿跟前行礼,“多谢这位郎君相救,小女子吴郡苏氏蕴宜,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广陵秦氏,秦长卿。"秦长卿颔首回礼,“苏五女郎不必多礼,本就是我家船夫行船不慎,这才致你落水,阖该我亲自登门致歉才是。”瞥见苏蕴宜冻得有些微微发白的脸,秦长卿转头吩咐道:“快带苏女郎下去更衣。”

苏蕴宜向他点一点头,叫上倚桐跟着秦家侍女入船舱更衣,路过虞越和苏长女时,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

此时虞越已从方才濒死的恐慌中苏醒,见苏蕴宜面无表情地从自己身边路过,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懊恼地低下了头,瞥见地上躺着一方绣帕。画舫中此刻人员嘈杂,竞无人注意到那方绣帕。虞越小心腾挪过去,迅速捡起,只见绣帕精致异常、芳香扑鼻,角落里还绣了一个小小的“苏"字。

广陵秦氏虽是后富,于各处礼仪上却是处处周到,哪怕是船舱之内都备了足量的热水,苏蕴宜先由秦家侍婢服侍着沐了浴,又细细擦干长发,再换上一袭秀雅新衣,待走出船舱时,画舫已经靠岸。湖水茫茫一线,四下香无人烟,穹顶弦月高悬。

秦长卿正站在月下船边,闻声转头道:“苏五女郎,车马已经备好,天色已晚,在下派遣人手护送你回府。”

看了看四周,并不见苏长女和虞越的人影,苏蕴宜不由问:“其他人……我长姊和与我同船的那位郎君呢?”

“在下以为,苏五女郎并不愿同他们二人同行,便先遣人各自送他们回去了。”

秦长卿说这话时,面色如常,并不见丝毫卖弄讨好之色,仿佛只是说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苏蕴宜心中却怔了一怔,暗想这秦家郎君虽是个男子,倒是难得的心细如发。

她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秦长卿久等不到她的回应,也转头看来一-但见月下女郎乌发如墨披散,眉眼盈盈,含笑而望。苏蕴宜笑道:“多谢秦郎君悉心安排,小女子先告辞了,后会有期。”….“许久之后,久到那女郎乘的辎车都已缓缓消失在视野中,秦长卿才听见自己喉中极低地应了声,“嗯。”

苏蕴宜自是没听见,她坐在辎车中兀自生着闷气,倚桐几次说笑话试图逗她开心,也不奏效,只好暗暗叹息一声,正想着一会儿回了自家院子给女郎煮碗甜汤消消火气,辎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倚桐掀帘问。

车夫的声音响起,“咱们家侧门外似乎等了个人。”夜色尚浅,倚桐探头眯眼瞧了一阵,缩回马车中,“女郎,是虞越在门口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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