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27章
谢琢被推开时还愣了一下，他顺着力道往后退了几步，一头柔顺鸦发散开，掩在发下的耳尖红透。
屋子内霎时陷入一片沉寂，谢琢视线朝窗外一瞥，橙红灯火映亮他的眼瞳。仙契带来的余热在缓慢褪去，心跳却仍旧炽热鼓动，两人默契略过方才的话题“明天之后,你们打算去哪？"他突然开口，脸庞仍是看向窗外。宋初坐直了身子，将手指在袖口处磨了一下，抬头看他：“先等行岩回宗门交接完任务，之后应当会去各地看看。”谢琢眼帘微垂，宋初的答话属实在意料之中。今夜之后，他会随苏岂一齐回枫午宗，仍然待在宗门修炼，或偶尔去点星殿接任务。
在万吉城的这次同行,本就是一场谁都不曾预想到的意外。而今这次的任务即将结束，两人也该回归各自的地方。
宋初也会带着程衍再度踏上他们原本的行程，或许还会加上宋行岩。唯独不会有他。
“你的通讯灵符，"谢琢突然道,他离开仙京时尚无法使用灵力，便也不曾与宋初留下通讯符文：“我可以留一下吗？”宋初经此一提才想起两人还不曾交换通讯符文。通讯灵符使用起来虽便捷，传播也广泛，可在宋谢这样的古老修仙大家中，还是惯爱以灵贴或书信的方式相互沟通。她过去前往谢府拜访时,递的也是正儿八经刻录有宋初标识的灵贴。宋初指尖一转，一张灵符纸陡然在空中浮现。符纸玄黄，纸面上借光隐隐能映射出成片暗纹，符纸正面瞧却是一片空白。谢琢将那张灵符纸拿在手里，玄黄符纸摸起来倒不似普通符纸一般的质感，反而更像是丝绸。他手指蕴着一点灵力，几笔画下在通讯灵符上留下自己的通讯符文。
方一录毕，就见宋初朝他伸了伸手，他将已经写好的符纸递过去，却见面前的女郎双眸平静地注视他。
“你的。"她简短的说。
宋初在给谢琢的通讯灵符写到一半时蓦然抬眼，男人正出神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手指快速写完最后几笔，将它递过去，嘴上看似不经意地道：“你明日便回宗门？”
谢琢闻声扭转回头，“是。”
所以也仅有今夜。
他不再问她半夜突然来他房里是为何，她也似从未听过那个问题一般将其抛之脑后。
“回宗门后记得去寻个医修。“宋初说：“荒漠里的阵法诡异，虽然你现在看起来已无大碍，可难保不会留下些什么。”她原是为了那场幻境想来问问他，可他不愿讲，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谢琢连声应了。
他天生一张微笑唇，即便不笑时唇角也微微上翘，眉眼温润，似乎和方才双手撑在圈椅两侧，朝她压过来时没什么不一样。可宋初莫名觉得，谢琢眼下瞧起来似乎不大愉快。以她过去同谢怀玉相处的经验而论。
脑子里突然响起汲央曾提过的东西，宋初对谢琢道：“你想歇下了吗？”毕竟是在万吉城与妖域来回奔波，连素来精力旺盛的宋行岩都已经回屋歇下。
但她此刻却是希望谢琢告诉她否定答案。
“还没有。“他像是从宋初眼睛里看出了什么，谢琢抿了下唇，顺着她道：“也许今晚都不会歇下。”
“极好。“宋初从木椅上起身，她几步来到谢琢面前，腰间的灵玉坠子轻晃：“那我们今夜便去逛花灯会。”
她对这些东西素来不热衷，可她记得曾经谢怀玉会喜欢给她展示这些来自人间界各地的小玩意儿。那些东西单拎出来都不甚有趣，但同谢怀玉相处的那些日子总是格外鲜亮。
纵使此次一别，他们今后还会再见面。
但如今晚的日子却不会再有了。
“好。“谢琢含笑应着。
大
已近午夜，街上人群熙攘，两侧是卖各种特色吃食和花灯的小摊。其中以卖花灯的铺子最为多，每行几步便有一家。“汲央说须得买妖族的愿力灯，才能在那条河上浮起来。“宋初视线扫了一圈，见周边的花灯铺子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其中好些人的衣着打扮瞧着像是外乡人。
“万夜花灯会期间，因着妖域之门临时设在此处，妖气会走水道传入万吉城。“谢琢本就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对万吉城的这项具有特殊意义的节日倒是略有些了解：“在灯会期间，万吉城的河道上布满妖气，寻常的花灯是浮不上去的。”
“那四周为何还有如此多卖花灯的摊子？"宋初问。万夜花灯会持续时间不算短，若当真如谢琢所言，那么城中的人应当都知晓惟有妖族集市里卖的灯才能用得。
有一间铺子周边围着的顾客恰好提着灯离开，空出了一片距离，谢琢视线从摆放在摊子上的花灯间收回来：“那些也是妖族的愿力灯。”上面的妖气浅淡，谢琢却能一眼便瞧出来。他幼时还不曾生那场怪病的时候，对妖气便格外敏锐。
宋初顺着看过去，只见那些挂着的花灯果真如谢琢所言，形态各异的灯上皆笼罩着一层极淡的妖气，不刻意去瞧很难察觉出。她略感讶异：“这些一一”
铺子上摆的是实打实的妖族愿力灯，可铺子后面站着的老板也没长奇怪兽类的尾巴或耳朵，眼睛正常得很，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想来常居万吉城里的人应当是知道普通的灯无法用，故而先去妖族集市里收了一批灯回来。“谢琢记得前一世带着一群筑基弟子回宗门，与齐邀他们短暂停留万吉城时，便已经听齐邀他们叨了一路。在枫午宗的山上闷坏了的剑修们在一句句闲聊中开始热络起来，不再那么拘束，倒是多了几分少年气。
其中有一位师弟在进入宗门前便是万吉城人，托他的福，谢琢在谈论一些有关于此的事时也能说上一二。
宋初笑了一下：“倒也是有趣。”
她原打算特意再去一次妖族集市买花灯，如此看来倒是可以省些力气，多在万吉城的集会上转转。
同他们顺着妖族集市进入妖域的那晚一样，周围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不同的是上次他们目的明确，脑子里想的全是进到妖域后如何抓到那只妖修。而今夜倒是一身轻松，优哉游哉地到处闲逛。多年过去，谢琢似乎还是像曾经在仙京时一样，遇见什么有趣的都得拽着她过去，让她也瞧上一瞧。
宋初全程被谢琢带着穿梭在各间铺子之中，总觉得眼前景象偶尔同过去的某一刻重叠起来。
像却又不那么像。
谢怀玉同过去的确变了许多，但相处的这一小段日子却又让宋初逐渐觉得熟悉起来。无论过去多少年，令宋初安心地是谢琢的内里还是她过去相识的那个人。
“当心。”
有修士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飞快地在人群中蹿了过去，惊得四周的人朝两边移。本就不甚宽敞的路突然拥挤起来。宋初蹙着眉，她一向不喜同旁人有过近接触。见到有人群朝这边挤来，她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后背突然抵到恰巧转过身的男人的胸膛。谢琢一只手轻柔地捏住宋初的胳膊，稳住她的身子，另一只臂膀虚虚挡在她身前将她与人潮隔开。
周身人流涌动，宋初不知道谢琢是否是故意在那个时刻朝她的方向转来，这些答案都不太重要。
她身体放松地靠在谢琢胸前，任由男人将她半圈在怀里，就像半刻钟前在仙岳楼的房间里，那张圈椅上，她看出那人想做却未能完成的事一般。他的长发依旧没有用玉冠束起，松散地垂在身后，有几缕也顺着风飘到前面，蹭过宋初的脸颊。男人的胸膛厚实温热，还带着沐浴后的浅淡皂角香。谢琢没吭声，而是半搂半带地揽着怀里的宋初退到了稍微松和一点的地方。待到周围终于清静一些，他才伸手放开怀里的人。胸膛处的触感骤然脱离的时候，他的呼吸错了几拍，就那么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他倒突然有些不习惯起来。
“不去河边吗？"宋初站直了身子，她左右环顾一圈，见谢琢将她带到了一个僻静到堪称偏僻的地方，突然转过身一脸奇怪地看向谢琢：“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似乎是集市主路边的一条巷子，除了偶尔几盏挂着的花灯，便就只有他们两人。
几步之外是喧嚣的灯会集市，僻静巷子里此时相对而视的两人却几近呼吸可闻。
谢琢像是才意识到这地方不太对劲似的，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原只是想带着宋初躲过人群，寻一个安静些的地方，没想到会走进这里。脑子里不知又想到了些什么，原本白皙的脖颈突然一路红到了耳根。好在巷子里不算亮堂，唯有巷外传来的橙红灯火视物，宋初若不使用灵力倒也看不出来。
四周的氛围着实奇怪，谢琢过去除了宋初外的确不常与异性接触，但长到了百来岁也并非什么都不懂。
他忽然觉得呼吸都有几分灼热，锁骨上的仙契印今晚似乎有些亮的频繁。昏暗灯火中，有人缓缓地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