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如今的凤凰一族,即便不再参与羲和宗之事,在宗门中亦是地位超然。
而太上长老,是凤凰族族长,就是贵为尊者的曦玄,在他面前,也是小辈。作为晚辈,苏烟媚将他请进屋,主动带上房门。落日的余晖,沿着窗户打进来,虽然关了门,但屋里并不暗。身着金衣,容颜俊美的男子倚在床头,低垂着眉眼,不言不语,还是原来那副模样。
似乎极难以接受这个孩子。
太上长老发出很低的叹息声。
在曦玄之前,凤凰一族便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新生命诞生,发现曦玄,算是个意外。
曦玄是太上长老外出游历时,在极其恶劣,杳无人烟之地,捡到的一颗凤凰蛋。它以蛋身出世,是最纯种的凤凰族血脉。但除却那颗蛋,周围再没有任何凤凰留下的痕迹。太上长老猜测凤凰蛋是被遗失的,而且是遗失了数百年,甚至是上千年。他将凤凰蛋带回羲和宗,在玉清山充裕的灵气蕴养下,也孵化了近百年,才等到曦玄的出世。
曦玄一出世便能化成人身,跟着凤凰族人修炼,可以说是太上长老一手带大的。
现在看着这个已经做了羲和宗尊者的孩子,腹中有了凤凰族血脉时,太上长老纵使再偏溺他,也不会容许他将腹中血脉剥离。“曦玄。"须发皆白的老者走过去。
修仙者即便是大限将至,也能保持或青年或中年的样子,像凤凰族这群族老,皆是飞升失败后,磅礴的生机被损耗,垂垂老矣。他们即便腿脚康健,也挡不住生命在快速流逝。捡回曦玄时,太上长老还是鹤发童颜,如今面容已经布满许多皱纹的沟壑,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金瞳的色泽温和,与青年平视。“曦玄。“他又轻轻叫了声,缓声道,“这数千年来,我是看着凤凰族的孩子,一点点消失的。我原以为,我们凤凰一族的血脉,或许要彻底凋零。”“直到你的出现,我才发现上天还是垂怜我们凤凰族的。”“如今你腹中的孩子,更是天赐予我们凤凰族的。整个凤凰族日后是否能够延续,便全数寄予它了。”
太上长老的语调很慢,娓娓道来,“你与你的妻子,成婚两百余年,都未能有子嗣。她每月都要喝那么苦的汤药,如今有了孩子,她应该也很高兴吧?”一直垂着头的曦玄动了动。
太上长老继续游说:“她待你情深义重,生了这个孩子,日后等你飞升成仙,也算是给她留了个念想。”
曦玄没有回应。
青年玉质金相,神情淡漠,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想法的太上长老,颇有些着急,索性离了凳子,当着曦玄的面,双膝跪地。一直没有表情变化的曦玄,连忙起身,要将他给拉起来。太上长老却执意跪着,拉扯着他的手臂,苍老的声音里都带着哽咽:“曦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凤凰族灭啊!就当我这个要死的老头子求你了,求你将反凰血脉延续下去…
亦师亦父的长辈如此哀求他,曦玄心里反复煎熬,他闭了闭眼,声线沙哑地应下来:“好,好,我生。”
太上长老这才让他扶起来。
得了曦玄的承诺,太上长老终于放下心来,他缓了缓,交代对方一些有孕期间的注意事项。
凤凰族中,已经太多年没有新生命,太上长老只能暂时按照普通孕妇的标准,提点他。
老者急着回去查找有关凤凰族孕育的典籍,离开玉清山时,还千叮咛万嘱咐苏烟媚一定要照顾好曦玄。
等玉清山重新恢复安静,苏烟媚将做好的鱼汤端进去。已经下了榻的青年,站在床边,手掌贴在腹部,还一脸怔怔的样子。不同于上个世界肉体凡胎的孕夫们,曦玄是合道大圆满的修士,从小就生活得精细,修行一途更是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挫折与重伤,因而身体极好,腹中将近一月的孩子,也极为健康。
苏烟媚对他很放心。
只要他想生,不管这期间发生什么,这孩子都能安然生下来。在原来的世界里,她的第一任前夫,大着肚子,还能征战四方,打上天界,最后也生了个健健康康的女儿。
这些会法术的人,身体都天赋异禀,所以苏烟媚并不怎么担心曦玄。她端了鱼汤过去,曦玄皱了眉,觉得味道很腥,甚至胸口憋闷,一阵干呕。“师兄,我方才外出与人打听过,说是怀孕要补身体,否则孩子在腹中难以长大,纵使出生也容易夭折。你要多吃点东西才行。”苏烟媚过去扶他,一脸关切,“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辟谷了。”
鱼汤的香味在屋里弥漫,以往的鲜香,却只让曦玄觉得腥,扶着床边的木架子,干呕得厉害。
他什么都没吃,也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一味地俯身干呕。等缓过这一阵,曦玄金瞳里浮现水色,就连眼尾都漫出绯红,低喃道:“我这是怎么了?”
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听见他茫然的疑惑,苏烟媚很好心地给他解答:“师兄,这是怀孕的正常反应,会呕吐。”
曦玄初次怀孕,觉得茫然,又有些后知后觉地恐惧。连他这样的合道期修士,竞都难以抵御孕育带来的身体反应。这种被身体反应所控制的感觉,让曦玄觉得很不好受。他立即封了自己的嗅觉,被妻子扶到了桌前。嗅不到鱼汤的味道,曦玄低头望着眼前奶白色的汤,问道:“烟媚,这是你做的吗?”
身边的妻子轻轻颔首。
曦玄那张俊美似天神的面孔,突然就展露笑颜。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高兴,比当初踏入合道还要高兴。用瓷勺在汤里舀了舀,曦玄喝了一口,嗅觉封住,其余感官还在。味道很好,但曦玄喝得莫名觉得胸口憋闷。望着身侧妻子期待的目光,他不想扫了她的兴致,夸赞一句,便继续喝下去。等汤碗见底,胸口的憋闷感越来越严重,曦玄强行忍着,丢开勺子,端起碗,将最后那点汤喝完。
只是刚喝下去,胃里便如翻江倒海般,他俯身,将鱼汤吐了个精光。身体难受到曦玄整个人都恹恹的,他还不忘解释道:“烟媚,汤真的很好喝。”
“我知道。”
苏烟媚微微笑着,十足地包容与体贴,她用干净的帕子替他擦拭红润的唇,“这都是有孕的反应。”
她出去,弄了碗清水来给他漱口,又让侍女进来打扫。末了,她摸着他平坦的小腹,神色温柔:“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曦玄摇摇头。
妻子的冷漠,因为这个孩子的突兀到来,如同被打破的坚冰,彻底融化。温热的大掌,覆住抚摸腹部的手背,曦玄问她:“烟媚,我们有了孩子,你高兴吗?”
苏烟媚不答,只是笑眼弯弯。
曦玄也跟着笑:“应该是高兴的,毕竟是我们盼了一百多年的孩子。”是啊。
一百多年。
原身喝了那么多年气味恶心,以海中灵兽生育器官入药的汤药,他现在吐得这点又算什么?
苏烟媚一边温柔抚摸他的腹部,一边瞟了眼干净的汤碗,琢磨着该怎么给曦玄做各种不让他那么好受的补汤。
不过还不等她趁曦玄孕吐时,让他多吐几回,那些凤凰族的族老们就发力了。
凤凰一族里,有关于记载怀孕的典籍,寥寥无几。那些族老们,就只能在羲和宗里打听,接着又去凡间打听,结合生产过的孕妇的经验,弄了各种补品,送去玉清山。一来二去的,整个羲和宗都隐约听闻了玉清山那位尊者夫人有孕的消息。因此,羲和宗的宗主、山主、长老们都开始筹备贺礼,打算寻个时间一起送去。
并不知道消息误传出去的曦玄,正在每天吃乱七八糟的补品。譬如什么灵兽的内脏,极有营养,是大补。再譬如某种速度极快的灵兽翅膀,说是吃了对腹中的孩子好。更甚者,那些被豢养的海中灵兽,剥离出的生育器官,被炖成了汤药,送到曦玄的桌前。
那些族老们希望他喝了以后,像那灵兽一样,能一胎多生几个。这样,凤凰一族的血脉就能顺利地延续下去了。看到曦玄备受折磨,每天都要面对乱七八糟,气味难闻,味道难喝的补汤时,苏烟媚险些笑出声。
可能确实是补汤起了作用,腹中孩子两个月时,曦玄就能摸到肚子上的块状凸起,等到三个月的时候,他的腹部便已经完全隆起。曦玄的腰身粗了一圈,以前系腰带时,能露出极窄的腰线,现在若是再系紧些,只能越发衬出腹部隆起的小半圆弧线。里里外外三层衣衫,腰带系得宽松,都难以完全遮住他的肚子。远处看时,还看不大出来。等离得近了,注意力敏锐些,就能发现他微隆的腹部。
那些凤凰族的族老们,隔三差五地就会亲自过来送补品,顺便看看曦玄的情况。
看见他腹中的孩子一点点长大,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者都要乐开怀。等到有孕四个月的时候,曦玄的肚子,就已经完全盖不住了。依旧是穿着三层衣衫,即便不束腰带,将衣料顶着的孕肚也藏不住。系了腰带,便能清晰地看见腰带下方,呈半圆弧线的小腹。玉清山的侍女,早已换了一批人,暂时还没有将尊者怀孕的消息透露出去。而羲和宗中,琢磨着送贺礼的那群修士,曾听说过凡间前三个月坐胎的传闻,说是过了三个月,等腹中孩子稳定了,不易再冲撞,才能去给怀孕的主人家道贺。
于是,并不知道尊者夫人何时怀孕的羲和宗一众修士,又继续等了三个月,这才选定一个黄道吉日,以宗主为首,带着贺礼,浩浩荡荡地前往玉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