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迷茫和羞恼的怒气在心中积聚,将矛头推向了问题的根源。他突然想将怜妫送出府外,送得离他远远的,好让他的生活恢复如初,不再轻易失控。
可心心里有个声音又在说,不能送她那么远,至少不能送到楚国之外,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可她是颗还未使用就废掉的棋子,还要掌控她做什么呢?不是白白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吗?
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只不过骄傲如巫阖不愿意承认如此荒谬的事实。金羽台,流觞酒会。
巫阖难得参与其中,他痛快地大口喝着精酿的烈酒,似要将所有愁绪一并洗刷干净。
到结束时,他已烂醉如泥,连站都站不稳了。见他这样,同僚半是稀奇,半是担忧,冲一旁待命的侍婢们喊道,“快扶巫大人回房去休息!”
巫阖虽不常住金羽台,在金羽台却是有单独客舍的。侍婢拥上来扶他,他却脱手甩开,巫阖看不清同僚的脸,只囫囵道,“劳烦大人送我回府。”
被他称了一声大人的李潜膝盖都软了几分,忙道受不得。看着巫阖强撑着离去的背影,李潜啧啧称奇,“又不是有美娇娘在府里等着,怎么醉成这样了还硬要回?咱们金羽台也不至于差成这样吧?”“大人怎么喝了这么多?"巫府的掌事从停在门前的马车上接到巫阖时内心惊讶无比。
来送他的侍中一脸为难,“这……我也不知道,小的只是受李大人吩咐,送巫大人回府。巫大人不想宿在金羽台,是自己要求回来的。”他们金羽台哪里敢怠慢这尊大佛。
已是烂醉的巫阖在路过廊桥时怔怔地往湖心位置看了一眼,月辉之下的湖面清澈如镜,倒映出廊桥的影子,却是一人也无。巫阖摇头,道自己是魔/怔了。
回到紫竹院后,他沉沉睡去,酒精的作用下他再无力去思考其他的东西,这便是今天刚出楚王宫时他梦寐以求的片刻宁静。不要再想她了。
只他未曾料到,他从到楚国做客卿以来,唯一的一次放纵,却让他后悔了半生。
第二日起时已是下午,积雨云笼罩郢都上空,致使天色比往常更加暗沉。刚醒来的巫阖头痛欲裂,双腿更是酸痛无力,没心思去理会掌事端来解酒甜梨水时欲言又止的神情。
到了晚上,他才恍惚察觉不对,召来掌事仔细询问。“王上听闻大人昨夜醉酒伤身,今早微服来府探望,送来好些补品,说让大人多进补些,还托奴向您带话,饮酒虽是美事,却需克制适量。”“只是……“掌事噎住了,觉得接下来的话说出来有些难办。他不清楚那个女子的来历,只是元佑分析得头头是道,把她当未来夫人看,自己难免有些上心,眼下出了这种事,他也不知说出来巫大人会是何种反应其实依他看,巫大人并不如元佑说的那样,那么在意那个女子。巫大人每日回府,只依照习惯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其余的一概不感兴趣,甚至没主动去过怀月苑看望过她,这怎么会是对待未来夫人的态度呢?若是他亲眼见过巫阖躲在芭蕉叶后窥探她的场景,便不会抱有这种侥幸想法了。
巫阖拧眉,知道′只是'的后面才是关键,吩咐道,“只是什么,继续说下去。”
“只是,王上在亭桥偶遇了那位姑娘,见巫大人你一直未醒,便先将那位姑娘带回宫里去了,说是若大人你醒来后问起,便让我实话实说,再给大人捎上一句话一一”
“王上说,他已经想好怎么处理了,往后此事,不再劳巫大人费心。”这些话炸得巫阖脑子一片空白,片刻间忘了自己出山时许下的宏愿一一择一明君,助其一统天下,结束乱世纷争,还百姓以太平。虽身处室内,牙齿却在打着冷颤,现在夜色深沉,宫门已经落了锁,最早只能明日早朝时入宫。
他只能祈求楚王昶没有无耻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今晚便迫不及待地动她。紫竹院的灯亮了一宿,往日能让他静下心来的棋子,如今不起半点作用。窗外已是暴雨倾盆,巫阖抖着手还原出一盘经典棋局,棋局上黑子白子互为包裹之态,互相牵制,此后落子,牵一发而动全身。棋局完成后呆坐片刻,便到了上朝的时候。巫阖整肃衣冠,快步出府往楚王宫去。
入宫门时,看着他阴沉沉的面色,同僚不敢上前跟他问候,只心道巫阖这几日情绪莫名,举止怪异非常。
朝臣们在殿内等了好一会,御座上始终不见楚王昶人影,不由开始小声议论。
“这是怎么回事?”
“王上怎么还没来?”
“是啊,这也太奇怪了……”
楚王昶虽好雅乐,不至于在政事上做到宵衣吁食,却从来礼贤下士,善用能人。
留他们在这干等着,真不像楚王昶能做出来的事。身宽体胖的内务总管匆匆赶来,挂着笑脸安抚群臣道,“王上今儿起晚了,才将将醒来,正紧着往明光殿赶呢!诸位大人稍候片刻!稍候片刻!”楚王昶姗姗来迟,行路姿态颇为轻松自得,俊逸的眉眼间透着一股畅快餍足的气息。
熊昶真是个畜生。
袖中的指节握至青白,巫阖心如刀绞,不得不垂眸掩住眼中翻涌的杀意。有哪个贤明的君主,是会先斩后奏,强夺臣子府中人的?经此一事,他对熊昶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礼待贤臣变成了虚伪的利用;从善如流变成了随波逐流难当大用;温和亲切变成了笑里藏刀口腹蜜剑从前为他欣赏的优点全都变成了憎恶他的理由,一股股冷气从脚底上涌,巫阖心里杀意阵阵,虽身处楚国朝堂,却已然起了背离楚国的心思。回府路上,巫阖坐在马车内闭目沉思,下马车时看似已恢复了最初的冷静。可待他回到紫竹院,望向那复杂的棋盘,竞陡然上前几步将棋盘′哗'地掀翻,黑白棋子噼里啪啦砸了一地,正如他难以平息的心火。他砸了不知多少棋盘,最终喘息着弯下腰,低低地笑出声,眼睛却是不由衷地泛酸落泪。
他要掀翻熊昶手里的棋盘,带着怜妫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