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江湖文病美人(一)
近日初秋,斜织的细雨连下三日,浙浙沥沥地将萧瑟的皇城浇了个透。更深露重,巷子空寂无人,青砖步道上积起深浅不一的水洼,浑浊的雨水顺着沟壑流经长满青苔的城墙,汇入皇都外宽阔的护城河。王侯宅邸森然伫立,朱漆大门上的铜钉泛着冷光,镇门的石狮面目狰狞,经雨水浸湿显得颜色更暗。
抬首望去,只见牌匾上题着′肃王府'三个大字。幽静的偏院内,女孩梳着双丫髻坐在檐下观雨,看起来不过几岁大小。那用来束发的红绳早已褪色,绳上系着的铃铛也因内部锈蚀无法出声。斜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她的碎发,瘦削的脸上嵌着一双俏丽的杏仁眼,虽然苍白病弱,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她叫阿怜,是肃王府的嫡女。
可这地位名不副实,即使夜色浓重,雨水寒凉,却没有一个下人来劝她入睡。
她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雨披,就像是被人刻意遗忘在此。她的母亲是个江湖女子,在她还未记事时就死了。现任肃王妃是个举止得体的高门贵女,用下人的话来说,只有这样的贵女才不至于辱没了肃王府的门楣。
雨越下越大,她终于起身,推开雕花木门回到室内。便于行路的黑靴踏过浑浊的护城河水,惊起的水花很快被绵绵细雨吞噬。身穿蓑笠的鬼魅身影一个眨眼便越过城池,径直往位于内城的肃王府赶去。落在一处高耸的屋檐上,青年抬手扶了扶斗笠,露出一双寒星般清亮的眼。背上的长剑被油布裹得严实,他步伐轻巧而稳健,很快便落在了肃王府内一处不起眼的偏僻小院。
与此同时,百米外的王府书房。
肃王妃扔掉手中的铜灯,火芯撒了一地。
她一把夺过肃王藏在身后的画,神色逐渐变得癫狂。刚刚晾干的画作被撕得粉碎,她尖声质问道,“你还念着她,是不是!第46章江湖文病美人(一)
近日初秋,斜织的细雨连下三日,浙浙沥沥地将萧瑟的皇城浇了个透。更深露重,巷子空寂无人,青砖步道上积起深浅不一的水洼,浑浊的雨水顺着沟壑流经长满青苔的城墙,汇入皇都外宽阔的护城河。王侯宅邸森然伫立,朱漆大门上的铜钉泛着冷光,镇门的石狮面目狰狞,经雨水浸湿显得颜色更暗。
抬首望去,只见牌匾上题着′肃王府′三个大字。幽静的偏院内,女孩梳着双丫髻坐在檐下观雨,看起来不过几岁大小。那用来束发的红绳早已褪色,绳上系着的铃铛也因内部锈蚀无法出声。斜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她的碎发,瘦削的脸上嵌着一双俏丽的杏仁眼,虽然苍白病弱,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她叫阿怜,是肃王府的嫡女。
可这地位名不副实,即使夜色浓重,雨水寒凉,却没有一个下人来劝她入睡。
她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雨披,就像是被人刻意遗忘在此。她的母亲是个江湖女子,在她还未记事时就死了。现任肃王妃是个举止得体的高门贵女,用下人的话来说,只有这样的贵女才不至于辱没了肃王府的门楣。
雨越下越大,她终于起身,推开雕花木门回到室内。便于行路的黑靴踏过浑浊的护城河水,惊起的水花很快被绵绵细雨吞噬。身穿蓑笠的鬼魅身影一个眨眼便越过城池,径直往位于内城的肃王府赶去。落在一处高耸的屋檐上,青年抬手扶了扶斗笠,露出一双寒星般清亮的眼。背上的长剑被油布裹得严实,他步伐轻巧而稳健,很快便落在了肃王府内一处不起眼的偏僻小院。
与此同时,百米外的王府书房。
肃王妃扔掉手中的铜灯,火芯撒了一地。
她一把夺过肃王藏在身后的画,神色逐渐变得癫狂。刚刚晾干的画作被撕得粉碎,她尖声质问道,“你还念着她,是不是!'见肃王沉默不语,她无力地转身低笑起来,肩膀低垂,“好啊,好啊”“她人倒是死了,却还霸着你不放”
看着一地狼藉,男人面色阴暗,催促她离开,“夜深了,快回去歇息吧。裕儿岚儿也该想你了”
肃王妃却恍若未闻,为了嫁给他,她不惜在闺中等到二十二岁,差点成了京城里的笑话。
好不容易等到那人死了,本以为嫁进来就能如愿。可成婚数载,她含辛茹苦为他打理家业,孕育一儿一女,却还是敌不过那个早逝的江湖女子在他心中的位置。
报复的火焰愈燃愈烈,她的眼里爱恨交织。“你知道吗?”
似乎开启了罪恶之匣,她不再顾忌揭露真相所带来的后果,只要他同她一样,痛彻心扉。
“她没有与人私通,而那个孩子,也不是野种”肃王面色一凛,额角青筋迸射,似是不可置信地向她确认,“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如梦初醒,声量猛然增大。“我说,你错怪她了,是你亲手逼死了她!“肃王妃双眼猩红,一句句戳着肃王的死穴。
肃王一瞬间头晕眼花,胸腔剧烈起伏。
混乱中,他想到五年未曾问津的偏僻小院,只记得当年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思绪还未理清,便迈开脚步推门而去。肃王妃盯着他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心中嗤笑。来不及了,那孩子早已中了不可解之毒。
“你是谁?"阿怜放在枕头下的手抓紧了温热的匕首。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之一。
他摘下斗笠,拿出一枚浅蓝色的岫玉鱼佩,“我是你母亲的旧友,谢逍遥”阿怜紧握的手放松了下来,她掀开被子下床,从掉漆的梳妆匣里取出一枚类似的岫玉,与他手中的,正好是一对。
她瘦弱的身子颤抖着,眼泪簌簌落下,可怜的模样看得谢逍遥心中揪痛。“我听说你在肃王府过得不好,特意来接你离开"他简洁地表明来意。“你愿意同我离开吗?”
阿怜急切地点点头,“我愿意"。
她的重要之物只有匕首和双鱼玉佩,几乎是瞬间便收整好了。谢逍遥侧耳听见了雨幕中轻微的响动,他摘下大氅将阿怜密不透风地裹住,而后单手将她抱起,脚尖一点飞上了隐蔽的后方屋檐。大氅看着轻薄,内里却覆盖着柔软细密的兽毛,带着他的体温,隔绝了雨夜的寒凉。
阿怜将脸埋进他的怀中,第一次有了踏实的感觉。“阿怜!"肃王的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淋湿了,他还未进屋就高声呼喊着,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长串的下人。
肃王不愿撑伞,他们这些下人也只能跟着淋雨。“阿怜!"他动作急迫地推开腐朽的木门,借着室内微弱的烛光扫视一圈,却没见到阿怜的影子。
他走上前掀开被子,将手附上去,察觉到残余的温度,以为阿怜是害怕,躲起来了。
“阿怜,我是你阿父,我来看你了!”
“别怕,今后肃王府没有任何人敢再欺负你!你快出来,让阿父看看!”一室寂静,肃王的声音逐渐慌乱。
“是为父错怪了你,我今后会尽力补偿!你快出来!”阿怜察觉到谢逍遥胸腔的震动,他冷哼一声,“惺惺作态”似乎顾及到阿怜还是个孩子,不懂大人的装腔作势,他耐心解释,“你别轻易被他几句话骗过去”
要是真愿意对阿怜好,又怎么会将年幼的她丢在这个偏僻的院子,不管不顾。
阿怜纤细的手指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裳,摇摇头,闷声道,“我不想回去”“带我离开吧,谢叔叔",她央求道。
谢逍遥挡去风雨,稳稳地将阿怜护在怀中,出了皇城地界一直向南赶路。第二日午时,雨过天晴,阳光大盛。
这似乎是自入秋以来最好的天气。
前方是一座小城镇,谢逍遥准备在此休整一番。他倒是可以日夜兼程地赶路,可现在他怀中还抱着个孩子。他掀开大氅去看阿怜,却发现她睡得正香。谢逍遥一愣,怪不得行路中那么安静听话,原来是睡着了。阿怜不同于他在山庄见过的任何一个孩子,山庄的孩子玩性大,上山打虎下水捉鱼,常常闹腾得让人头疼。
而她,安静地像一盏静静燃烧的油灯。
油灯?
谢逍遥晃晃头,总觉得这个比喻有些不吉利。他订下两间上房,将阿怜安置在其中一间,自己则住另一间。连日赶路不曾歇息,他问小二要了热水洗漱,洗得正酣畅,就听隔壁惊慌的呼声伴随着东西倒地的声音响起,“谢叔叔!”“你在哪?别丢下我!"竞是染上了哭腔。他匆忙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推门去了隔壁。从前练剑习武,用暗器使百毒,都不曾有过这样慌张的时候。他想,养孩子大抵是要比练武难上许多的。他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柔声道,“我就在隔壁”还好不是她摔在了地上,是她匆忙下地时,带倒了床头挂衣服的实木架子。阿怜在离他一步时停下,嚅嗫道,“对不起”“不用说对不起,"谢逍遥弯腰揉揉阿怜的头,“我不会丢下你的。我答应过你娘亲,会保你一世平安喜乐”
要不是谢倨那一脉暗中扣押京城递给他的信件,他也不至于现在才来接她,白白让她受了五年的苦。
于阿怜,他心中是有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