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成年,不能再让那些贪婪的亲戚继续去骚扰舅舅舅妈一家。这也是她抵达横市的第三天,还记得刚下高铁时她还没想清楚之后要做什么,就在一家商场见到了拎着大包小包东西的温斯霆。宁皎一眼就认出了他,温斯霆却是在路过她以后又倒了回来,上下打量,迟疑的喊出她的名字:“宁皎?”
随后又问:“你怎么在这?”
温斯霆与三年前多了些变化,不再是单薄的少年形象,反而透着些青涩的男人气息,他穿着白色的运动服,拉链妥帖的待到该在位置,头发剪短点,露出略显锋利的下颌线和凌厉的五官。
三年前他们加过联系方式,所交流的话除了道谢以外没有其他,随着手机更迭,最初的聊天记录已经遗失,宁皎有些发愣,他抬手在她跟前挥了挥。“发什么呆呢?吃饭了没?”
等宁皎回过神来,她已经跟温斯霆进了一家餐厅,桌子上放了几样食物,而温斯霆正往她的杯子里倒水。
到底是过命的交情,宁皎竖起的心防轻易的会在他跟前卸下,热饭热菜下肚,人也多了点力气,吃完后,服务员来把残羹撤掉,上了一壶茶。“说说吧,怎么了?”
站在商场的一边,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可怜一样。“我叔叔姑姑们打算跟我打官司,想要对灾后的那笔钱再重新进行分配,我不想给,就干脆跑出来了。”
“跑这么远?我记得你大学不是在横市吧。”小姑娘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发了条朋友圈,他好像扫过一眼,知道那所学校在哪。
温斯霆抬手端起茶杯,动作间,手腕处透着精致的骨感,暴露在空气中。宁皎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又默默的收回视线。“嗯,还有点工作,想要来试试。”
她含糊不清的没有说出具体原因,温斯霆一眼看透:“打算当演员?”既然被戳穿就没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了。
“我在桐璋接受的那个参访,被林程导演看到过,当时他就联系过我,说可以资助我上学,但是想让我出演他的新电影,舅舅舅妈以我还是个高中生为由拒绝了,一个月前他又来找我,说那部电影都准备好了,想让我来试试。”“你就答应了?"温斯霆问道。
“我就想来试试,我数学思维不太好,专业课学的很吃力,再转专业又要重新开始,不如换条路看看能不能有别的发展,霆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温斯霆将杯子重新填满,认同了宁皎的话:“是挺幼稚的,还没有半点防备心,你就不怕联系你的人是骗子?”
……我没想那么多。”
“现在想也来得及。“温斯霆起身,垂眸看她,“走吧。”“去哪?"宁皎问。
“你有地方住吗?没有就先住我那,我找人给你打听打听这件事,没问题的话你再去见林程。”
后来两人在一起后,宁皎问过温斯霆他是会对每一个救过的人都这么好吗?答案是被温斯霆捏住了鼻尖,不让她呼吸。他又不是乐山的那尊大佛,若不是早有想法,就算在相同的场景下,他认出了宁皎,也只会当陌生人一样擦肩就走。把宁皎带回家后,温斯霆特地让她给蔡文杉和李诗兰报平安,省的长辈担心。
然后就没管宁皎,除了吃饭的时候会碰面,其他时候哪怕同处一个屋檐下也见不了几面,这反倒是让宁皎自在了不少,抵达横市的第二天,温斯霆接到电话,下午安排人陪宁皎一起去见了林程。
所有的合同流程由他把关,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再让宁皎签字。不过去见林程前,温斯霆有提醒过她:“林程这次换了个制片人,不是我的那个哥哥,而且我听说题材敏感,国内不一定能上,他可能是想在国外拿奖,你考虑一下,要是不想签的话直接说一声就可以走。”林程是个儒雅和善的人,见面时话里话外都是对宁皎的欣赏,而且她初次涉猎这行,不知道水有多深,只觉得她成了被伯乐相中的那匹千里马,未来充着一切的可能。
她用黑色的签字笔落下了自己的名字,成为接下来所有的事情的起点。尘埃落定,宁皎特地请了温斯霆吃饭。
就在楼下的大排档,点了烧烤和几道凉菜,当时她不知道,后来想想,这大概是温家小少爷第一次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吃饭。思绪回笼,宁皎已经从电梯出来,站在了家门口,输入密码后,她推开门,正要随手关上时,被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挡住。声音′嘭′的一声,宁皎下意识回头,对上了温斯霆那张有些黑的脸。他不再掩藏身形,暴露在楼道的声控灯下。只是他逆光站着,半张脸都被阴影笼罩。
见到他后,原本那些压抑下来的情绪再度翻涌,宁皎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生硬中又带着嫌弃:“你来干什么?”好好的京市不呆着,大半夜的跑来廊郡发什么疯。宁皎没有请他进来的意思,他干脆自己走进来,像在自己家一样按开玄关的灯,从鞋柜里拿出一次性的拖鞋换上,走到窗边打开窗,让好久没住人的家里通通风。
几个动作的功夫,温斯霆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坐在沙发上扭头看还站在玄关的宁皎,“过来坐。”
宁皎"…”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了一下这到底是谁的家啊?她出言讥讽道:“这次温总不会还是没地方落脚才来我这吧,盘石什么时候在廊郡有这么大的业务需要你半夜过来处理,总不能是快破产了吧,连老板住的的地方都安排不好。”
温斯霆对她的话置之不理,懒散的靠在沙发里,眼底带了些不明显的倦意,只是骨子里刻着的矜贵劲难掩,“能给我口水喝吗?我有点渴。”他的声音确实带着沙哑,活像是在沙漠里栖息了许久的旅人。宁皎一边暗骂一边打开冰箱拿了瓶水丢过去,自己又用水壶煮了点热水自己喝。
这一路走回来酒劲散了,脾气倒是回来了。等待水开的时间谁都没说话,温斯默不作声的喝水,很快将空了的瓶子放在茶几上,随后躺下,就要闭眼睡觉。
宁皎现在并没有想跟这个男人共处一室的想法,抬腿踢了脚他的脚心,让他该干嘛干嘛去:“温斯霆,你别在我这赖着,该去哪去哪,实在不行你连夜回西颐郡,我最近不吃斋不念佛,就不供你了。”“累死了,不走。”
温斯霆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里了。
从看到直播后把沁沁送到爷爷奶奶家,随后开车来廊郡,前后不超过四个小时,好不容易打听到宁皎在哪,刚要跟上去就撞到她被表白的现场。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管不顾的冲出去把宁皎拉走,但陈显的事情在前,他若是真的这么做了,恐怕能被宁皎当场打一顿。好在宁皎拒绝了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的表白,算是将他从犯罪的边缘拉了回来。
开了这么久的车,又跟着她走了这么久的路,他确实很累,只想闭眼好好休息一会。
“我报警了?"宁皎威胁他。
温斯霆睁眼,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紧实有力的臂膀死死的扣住她柔软的腰肢,顺势倒在沙发上,他重新闭上眼。
“嗯,抱紧了。”
宁皎"…”
她怒气横生,挣扎着从温斯霆怀里逃开,轻易的被挑起了情绪:“谐音梗?很好笑吗温斯霆,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我都跑到廊郡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我就想自己呆一会不想看到你不行吗?”温斯霆缓缓的睁开了眼。
眼前打扮温柔的女人已经红了眼眶,头发在挣扎间有些凌乱,下颚收紧,贝齿扣住了下唇,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焦躁不安,像是遇到了无法解开的数学题,又仿佛是被惹怒的小兽,随时都想要露出尖牙,来咬上伤害她的人的喉咙。男人坐起身,有些想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宁皎。“我觉得我就是个傻子。"温斯霆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薄薄的眼皮掀开,让宁皎来看他眼底的情绪,如墨的瞳孔中翻涌着的是跟宁皎相同的痛苦,他们虽未曾一起出发,却结结实实的走到相同的死路中去。“宁皎,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啊?”
这话一出,只让宁皎觉得荒谬,她何德何能能欺负了温斯霆,整个京市谁不卖他三分薄面,无论是看那庞然大物的温氏还是看他已经站住脚跟并且做出成绩的盘石。
所以他的指责宁皎半分都不认,“我没那个本事。”“行。“温斯霆站起身,步步逼近,“虽然我觉得卖惨这件事挺掉份的,但是现在我不说你就要把我当成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了,封杀陈显和凌霄是我干的,也确实是为了你,前几天我才知道他们对你做的事情,来不及细细筹划,只能做到这个地步,我这几天陪着那些娱乐公司的老总喝酒吃饭打球,晚上回家一身酒气沁沁会瞪我还会让我滚出去,你说,宁皎你说我图什么?”宁皎却别过脸去:“我没有让你帮我。”
“对,你是没说,都是我自讨苦吃自甘下贱,我只要想想他们当初对你做的事和那个雨夜你抱着沁沁来找我时的样子我就忍不了,这个理由你能不能接受?”
他们俩从分手后就没有开诚布公的谈过,一个打死不说,另外一个想问问不出来,僵持了这么久,就在这个普通的夜晚,由温斯霆出手将表面的平和撕碎,来问宁皎到底想要如何。
宁皎听懂他话里的委屈,但她同样委屈。
开口带着尖刺刺向对方:“我都说了你不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满足自己内心心的事情,现在是不是还要道德绑架我让我感恩戴德?”温斯霆有那么一瞬间无法理解宁皎是怎么将他的话曲解成这个样子的,好好的一件事怎么到现在就全变了味道。
好似他成为了罪魁祸首,他才是应该被架在高台上审判的那个。“我没有任何道德绑架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他们尝尝当初你遭受过的痛苦。”
“晚了。“宁皎的眼底一片冰凉,“时间太久了,我已经不想要正义到来了,你现在做这些,只会让我重新想起当初我所经历的一切,还有一一”她顿住,迎上温斯霆的目光:“让我想起来被骂时我发疯一样的祈求着,如果你还能在我身边就好的那个自己。”
懦弱又不堪一击。
遥远相隔的大洋彼岸,一如这三年的时光,让曾经相爱的人早就变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