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躲闪之际,余光忽然望见,不远的左侧,赵莉呆愣在作战机内,凝望着自己,浑然没发现正朝她张口扑去的巨鲨。"25,24,23...
残缺的尾部猛地蹿出,直冲向巨鲨,从喷臭的血盆大口中,一尾抽向赵莉的作战机,将她蹬远了,而自己,却来不及脱身,被生生咬掉了一小截右手。1
血,飘散在海中。
纪安蹙了下眉,甩尾荡开,用残缺的胳膊夹住森礼,又从作战机中拉出呆木的赵莉,抱紧两人,向远方而去。遗留下的断手,缓缓沉落,无名指上的银环被折射出一道光,闪一下,就黯淡了,无声无息地落入无尽的黑海。“3,2,1,启动。
矫捷的身影在海中疾速穿腾,祁洄抿唇,向永明岛而去。越近,越死寂。原本暴虐的失控异兽销声匿迹,曾经四处缭绕的信息素荡然无存。
只有尾巴扫出波浪的哗啦声,与心口一阵一阵的、不大和谐的跳动相应和。
受炮弹轰开的余波,纪安等人,被水浪裹挟,冲到了一块大礁石后。这里靠近新北市的海岸线,无数船只来来往往,紧张运来从永明岛撤退的人员。
岸边,挨挨挤挤着许多人,喧哗不断,或是又惊又恐地遥望永明岛,或是与失散的亲朋好友重逢,哭笑着抱作一团,也有不幸的,撕心裂肺地揪着人质问,发出令人心痛的悲切哭声。纪安将昏迷了的森礼和赵莉,推上了礁石。“啊啊啊!礁石后有一条人鱼!"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惊起千层浪。天上盘旋待命的作战机,登时注意过来,无数灯光探照而下。然而,只照到小截残缺的尾鳍,倏然钻入了水下。无数作战机立即紧跟而来。
纪安翻身回转,准备潜往深处时,隔着荡漾的水波,望见了同样在岸边焦急张望的沈兰,还有陪伴着她的金喻恩。听到有人鱼出没,沈兰也显出了很恐惧的面容。望了一眼,纪安就挪开,连连摆尾,往深海去。水的那端,无法重返的人类世界,与她渐远了。扑通,扑通--传来东西不断入水的声音。追兵已经逼近。
纪安不断下潜。在下端,漂着十来艘或遗留或损坏的作战机。她游去,挑了架还能用的,进入后,刚关上舱门,后方的大部队就奔来了,从她作战机的两侧,疾游远去。破坏掉定位器,抽走舱内的水,纪安左手握住控制杆,启动,混在了追击的队伍中。
混了一段路,到他们四散搜索时,纪安就借此时机,独架离开,前往被轰炸后的永明岛。
舱内潮湿的水汽渐渐被烘干,包括湿漉漉的她,鱼尾变回人腿,半边脸上的鳞片也消隐,纪安微微侧头,舱内的玻璃,倒映出她原本的脸。
她做不成‘纪安’了。
现在,又成为活在海底的怪物--祁暄。眸底转暗,逐渐失去光彩。放缓了作战机的速度,黯淡的眼眸缓缓在周边的废墟中逡巡。
除了水,还是水。
一切生物,都被轰炸殆尽。
如果他还在那座高塔里的话.....
心沉了又沉,船舱内寂若死灰。
滴答,滴答.....
有沉闷的声,一点,一点,溅落在地板上,红色的。纪安低眸,看向自己的右手。
手腕以下,空荡无物,不平整的断口,碎肉被泡得浮肿,发白,偶尔沁出一两滴血珠。
不管不顾地,就那样垂着。
肩膀微微耷拉下,整个人发空地坐了会。乱糟糟的,闪过很多稀碎的画面--
他一身血倒在船板,睁眼望来的瞬间;
含着她的手指,又怒又耻咬她的模样;
被她说得,气得摔了筷子走掉的背影;
两手交握,一笔一划写下名字的时刻;
乖顺地,伏在月光下难耐颤抖的背脊;
半推半就,皱眉隐忍,又呵斥她的话;
和她置气,沉默着,冰冷睨她的眼神;
岩洞里,推她骂她,不断滚落的泪珠;
还有,不知是最后一眼的,匆匆的告别...左手,不禁抓向了香袋。
她还不能放弃,答应过要带他走的。
也许,他逃脱了,又回到那里,在等她。作战机忙转回头,向着那座小小的孤岛。希冀的诞生,也催活了身体的知觉,断手的疼痛才在此刻被她感知。
作战机不断飞驰,带出一串水的尾巴。
左手摸开香袋,取出一枚,将到嘴边,却顿住了。视线缓缓地落在,指间那枚黑色的鳞片上。缀在作战机后的水波,渐缓,渐缓,最后归于平静。启动的螺旋桨停住了。
沉默了一阵,纪安扯下香袋,两指撑开,里面的金鳞不见了,全变成黑漆漆的鳞片--他那晚脱落的。”我全换掉了。
熟悉的声音,隔着哗哗的水声,送来。
心头一悸,纪安慌忙抬头。原本以为遭了不测的人,此时就浮在她不远的对面,轻荡着鱼尾,深邃的、摸不透的眼睛,遥遥注视着她。
失而复得的喜悦,像预感到什么,渐渐冷息了。垂着的右手,滴答,滴答地,落着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