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寒,晨曦岛。“男子简短地回答,语气冷淡,目光依旧紧盯着前方,脚步丝毫未停。他走得极快,显然心中焦急。禁地之中,灵气受限,即便是他们这些负责运送灵物的弟子,也无法自如施展灵气,每次进入禁地都费时费力。若是迟了,惹得胡长老不高兴,免不了要受罚。明霞匆匆跟上,脚步有些踉跄,但不敢有丝毫怠慢。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孤寒手中紧握的物品上,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师兄,你送的是什么?孤寒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走得更快了一些。禁地内幽冷潮湿,阴风阵阵,仿佛有无形的鬼魅在耳边低语,发出如泣如诉的鸣咽声。没有了对话,如鬼哭一般的风声让明霞心中愈发不安。她忍不住又开口道:“师兄,我送的是朝霞潭新鲜的鲛人泪。刚滴落就接了过来,足足三颗。”
鲛人泪珠磨成粉末后服下,能让肌肤莹白如玉,浑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诱人香气。
明霞试图用话语驱散心中的恐惧,“胡长老每日都要用这些新鲜的灵物,为何不住居在外间呢?这禁地阴气森森,灵气受限,实在是……”话未说完,孤寒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如刀,吓得她立刻闭上了嘴。她连忙改口道:“这禁地…根本配不上胡长老的绝世容颜。”
孤寒眉头微皱,心心中有些后悔救了她,冷冷道:“不该问的别问。”摆明了不想再搭理明霞了。
明霞咬了下唇,低头跟上。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便来到了禁地的中心。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海螺,淡金色螺壳上布满了古老的纹路,淡淡的幽光在螺纹上游走,编织成了密不透风的队御阵法。
孤寒毫不犹豫地跪下,恭敬地磕了一个头,随后朗声说道:“胡长老,今日的玉液琼浆已送到。”
明霞见状,连忙有样学样,也跟着跪下磕头,双手捧上自己带来的鲛人泪,心中却依旧忐忑不安。禁地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她只盼着能尽快离开这阴森之地。
螺内,一个慵懒的声音道:“放那儿,下去吧。”孤寒松口气,用眼神示意明霞赶紧离开。
明霞跟着起身,还没站稳,膝盖一痛,双膝重重砸在了地面突兀出现的那些海螺尖刺上。
“怎么,派你来给我送东西,心有不满?"女子清冷的声音从螺内传出,阵阵回音形成音浪,撞得明霞飞出去三丈远。明霞痛得满脸是泪,听到这质问后顾不得身上的伤连连磕头,“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既不愿,下次就别来了。”
“滚…
明霞忍着疼痛起身,一瘸一拐地想要离开。孰料下一刻,她的身体凌空飞起,朝着大海中央重重砸了过去。海螺内,咯咯咯的笑声传来,“当然是滚去喂鱼啦!”明霞脸色大变,“长老饶命……师兄救救我…”然孤寒埋头赶路,根本不敢抬头看她一眼。“咚"的一声响,落水的明霞很快就没了动静,只有猩红的血水从她沉没的地方晕染开,随着波浪起伏,像一朵徐徐展开的血色妖花,将周围的一片海都染成了淡红色。
等人走后,胡悠悠才走出螺屋,伸手取下挂在珊瑚树上的两个玉瓶。长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皓腕,上面的小铃铛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轻轻摇晃。胡悠悠皱起了眉头。
那死掉的弟子说得对,这珊瑚岛阴气森森,呆久了,她皮肤白得都有些病态,脸色也没以往红润。
她也不想呆在这里。
可是,她怕,怕死。
禁地坐落沧海派深处,到处都是防御结界,这里还有禁灵阵法,只有呆在这里,她才会觉得心安。
胡悠悠将鲛人泪从瓶中倒出,静置于手心。三颗圆滚滚的漂亮珠子晶莹剔透,能映照出她那张举世无双的脸。鲛人泪每一颗都像是精心心雕琢过的镜子,能清晰地照出她脸上每一个细节,让她都舍不得立刻捏碎,每次都得拿在手里把玩一阵。恰此时,一缕红光掠过泪珠。
胡悠悠今日穿的是一袭紫裙,浑身上下都找不到那般诡艳的红。她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只觉浑身如坠冰窟,寒意从脊背直窜上头顶。“谁!"她厉声喝道,身形急速后退,试图退回海螺之内。然而,只听“唯当”一声巨响,那原本坚不可摧的防御阵法竞在瞬间崩碎,流光溢彩的符文被凌厉的剑气绞成碎片,如绚烂烟花般在空中四散飘落。死亡的阴影如乌云般笼罩在她的头顶,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是你,归臧魔尊,是不是你?一定是你!"她的声音颤抖,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在那无尽杀意席卷而来的瞬间,胡悠悠竟感到一阵无力,仿佛连抵抗的念头都被碾碎。
然而,眼角余光瞥见鲛人泪珠闪烁的光芒,她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求生的执念:“老娘这么美,还没跟那弹琴的分出高下,绝不能就这么死了!”她腰肢一旋,缠绕在腰间的银铃哗啦啦作响。铃音清脆,仿佛能穿透人心,就连那铺天盖地的杀意也在这一刹那有了片刻的停滞。胡悠悠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她毫不犹豫地捏碎了手腕上坠着的银铃铛,一道求救信号冲天而起。
现在,她必须拖延时间!
灵气运转,身上的异香陡然变浓,她是观海派合欢秘术境界最高的女修,曾迷得玉虚派大师兄为她出生入死,她不求能让眼前的魔头动心,只希望使出毕生解数让他生出几分怜悯……
“归臧,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杀我?"胡悠悠强作镇定,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颤抖。
“你既成魔,便与我同道,何不一起修行,共求长生?"她质问的时候语气轻柔里透着委屈,邀请时嗓音又像是浸了蜜糖,又甜又黏,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一袭红衣的仇泷月悄无声息地落在礁石上,神情淡漠,目光幽深。他的神魂似乎并不稳定,在摄魂铃音的干扰下,竞有片刻的怔忪,仿佛连自己为何出现在此都一时忘却。
“为什么杀你?"他淡淡反问,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胡悠悠心头一颤。
眼前的男子周身没有滔天的魔焰,甚至没有半点威压,除了那超凡脱俗的仙姿月韵外,竟与不会修行的凡人无疑,仿佛刚才那浩荡的杀意都与他无关。然而,正是这种平静,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连刚刚施展出的魅惑之术都被迫中断。
一时竟有些失语。
“我忘了……“就听仇泷月继续道。
胡悠悠听到这回答心头一梗,几乎要吐出血来。“你既做出防备,想必心里清楚,可否告知一二?“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冷意。
胡悠悠心中暗骂:你要杀我,还管我要原因!世人皆以为仇泷月堕魔后专门斩杀正道天骄,而她却隐约猜到了真相一一归臧魔尊杀的,是那些曾入过上清圣地、品过肉灵芝的人。当年,她迷惑了玉虚派最优秀的大师兄,随其进入圣地,品尝肉灵芝,自此修为突飞猛进,早早突破渡劫期,成为观海派长老之一。
这原因,她不敢提。肉灵芝,必是他的禁忌。“算了。"仇泷月淡淡道,似乎对答案并不执着。他微微抬了下手,袖中闪过的寒芒让胡悠悠目眦欲裂!眼看拖延无望,胡悠悠腰间的锁链骤然飞出,七个铃铛组成法阵挡在身前,而她本人则急速后退。与此同时,飞遁逃命的她仍不甘心地喊道:“求你,让我死个明白……
“为什么…”她刚刚看出来了,归臧神魂有异。她想起关于他入魔的传说,一旦他去思考,神魂受了刺激必然动荡。
“既然你这么执着于为什…“仇泷月微微颔首,拔剑!“等我想起来……”
胡悠悠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急忙道:“你想起来再杀我也不迟,万…“再烧给你。“他的声音冰冷无情,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最后一个阵铃"嘭”的一声炸开,化作漫天流光。
胡悠悠仰头看着那些被击碎的符文在空中飘洒,迟迟未曾坠落。她的脑海中竞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一-只有这般绚烂的光景,才配得上我的绝世容颜。然而,这念头还未消散,一道冰冷的剑气已穿透了她的胸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去她的脊柱骨,并将其绞得粉碎。仇泷月站在原地,目光淡漠,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拂去一片落叶。他侧头看向肩膀处的泰玄龟:“下一个,带路。”
待仇泷月走后,观海派修士才匆匆赶来。
胡悠悠的尸体倒在地上,像是一滩没骨头的烂泥。观海派大长老上前仔细查看,摇头:“没救了。”“脊骨被抽,是归臧魔尊,他又出手了!”“他一定是想用神纹修炼邪法飞升!”
众人义愤填膺,将归臧魔尊打为灭世魔头,浑然忘了,他们自己也是魔道。有人小声说:“那为何不取你我的神纹?”“你的神纹,比得上胡长老?”
不取,自然是瞧不上。
归臧要杀的,是全天下的天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