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021章
老裴骨灰盒面前的香炉中凭空多了几炷香。烟雾袅袅升起，裴皎月透过烟雾仔仔细细地看他的面容。他的长相和他去世之前没有多大区别。下巴的那撮小胡子还是那样的白。裴皎月有些失神，因为她曾看着那撮小胡子从最初的乌黑变成雪白的模样。还记得小时候，裴皎月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老裴的怀里，费尽一切力气去拽她。
她的力气从小就大，老裴被抓得嗷嗷叫，却从来没舍得说过她一句重话。就算她再调皮捣蛋，老裴也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眼眶渐渐湿润了。
老裴也在看自己这个小徒弟，看她精神头什么的也还算好，便松了一口气。“行了行了，多大的娃娃了，怎么还要掉金豆子呢。"老裴不习惯煽情的场景，他有点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
裴皎月擦了擦眼泪：“老裴，我见到鬼了。”老裴这个称呼，是老裴亲自教的，他不让她叫爹，也不让她叫他师父。问就是他们的师徒缘分还没到。
而别的称呼，老裴都觉得亲近不足。
裴皎月也习惯了叫老裴做老裴。
老裴乐呵呵地：“我知道。今天来，主要是跟你交代一些事情，我时间有限，所以你听我说就好。”
老裴的神情一秒就变得严肃起来，裴皎月也正了神色。老裴从梨花观的来历中开始说起。
梨花观建于明朝开国前后，具体时间已经不可考，但保守估计距今有超过六百年的历史。
第一代梨花观观主叫裴玉，她是一名女冠，生死簿和孽镜台是她在建观的第十年偶然间拿到的。
生死簿与孽镜台传女不传男。
于是从裴玉之后，梨花观的每一任观主都是女性，且每一任观主都只能收一个徒弟。
老裴是个例外。因为他生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也因为他和梨花观实在有缘。但因为生死簿、孽镜台择主的特殊性，他学的术法来自千里之外的龙巡山。“月月，咱们道观的师门至宝每绑定一任宿主，生死簿孽镜台在她们的手上效果都不一样。”
“在乱世之中，生死簿和孽镜台的主要作用是牵引亡魂下地府。在盛世则是百花齐放。”
“你已经成功地赚取到了功德，那么你应该也知道了你的方向。”“功德除了帮你还债以外，还会带给你很多未知的好处。你一定要再接再厉。”
老裴面前的香随着他说的话燃得越发快了。“我今天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多赚功德，修复生死簿！"老裴的身影渐渐消散，裴皎月想多跟他说几句话都没有时间。裴皎月睁开眼睛，一丝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屋里。裴皎月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把梦见老裴，醒了之后却再也见不到他的难过和失落中缓过神来。
她去卫生间洗漱，顺便打开孽镜台，看四女虐钱风华。钱风华看样子是还没睡醒，今天虐他的人变成了刘颖。刘颖的手中是她幻化出来的一把刀，刀上锈迹斑斑。她拿着刀逼近钱风华，在钱风华的四肢上割了又割。“还记得这把刀吧，当初你就是用这把刀剁开我的手和脚的，那时候我还活着呢……"刘颖说一句话，刀往下剁一下。在刘颖、郭瑞雪、张小梅三人进入到孽镜台当中以后，裴皎月就摸索着把孽镜台内受刑者钱风华的痛感调到了200%。也就是说，当刘颖等人报复他的时候，他所承受的疼痛是超级加倍的。除了痛感以外，裴皎月还给钱风华调了自我愈合的功能。在孽镜台内，他受过的伤会飞速痊愈，但附加在灵魂上的痛感一点也不减少。
裴皎月刷着牙，钱风华的惨叫和求饶声成了被她当成了背景音乐。洗漱完毕，裴皎月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小馄饨。这小馄饨是老裴在世的时候自己包的，猪肉小白菜馅儿。吃着小馄饨，裴皎月的心情又开始低落了。于是她在给祖师爷们上完香以后，去了神殿左侧的小屋子中，给老裴和各位师祖烧了香。
烧完香，她看着那些牌位出神。
以前她和老裴来给祖师们烧香打扫的时候就问过老裴为什么师祖们的名字都这么女性化。
老裴总是说等到了时间她就会知道了。
裴皎月后来就再也没有问过了，因为她知道老裴的性子，他要是不想说的事情，那就是拿刀顶在他的脖子上他都不会说的。他们梨花观自古以来都是女观主这个事情真的让裴皎月很惊讶。明后期跟清时期对女性的压迫懂得都懂。
裴皎月行了三个大礼后才从小屋出来。
张金霞和于欣然一家已经来了。
于欣然的脸色比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好很多。于欣然看着几个长辈去上香，她走到裴皎月的身边，和裴皎月说悄悄话。“月月你知道吗？我这两天晚上都在做梦，我梦到有四个女孩子围在钱风华的边上，轮班折磨他。"于欣然的脸上带着笑容，双眼亮晶晶的。裴皎月也带着笑：“看着他被轮番折磨，你解气吗？”除了林湘萍死人外，钱风华的因果线上还有一深一浅的两根，深的那根是代表了于欣然的，浅的那根是代表犹榕。
裴皎月秉持着送佛送到西的念头，给她们也来了个入梦套餐。于欣然看着四女虐钱风华是爽快，犹榕就很糟心了。特别是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钱风华的下一个目标，她就浑身难受。因此在确定钱风华就是杀人凶手大概率出不来以后，她就钱风华买给她的那些东西卖了，钱一到手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个让她害怕的城市。于欣然一家三口在捐了香火钱以后就离开了，确定钱风华的案子不会翻案以后，她们一家就决定回丰林县了。
裴皎月送她们出胡同。等她回到道观没多久，阮心蕊就来了。她装备齐全，不仅带了手机，还带了手机支架和充电器。“这是干啥呢？”
阮心蕊乐呵呵地：“开直播呢。我入职那个公司不是个新媒体公司么，像我这样入职了主播部的每个月有直播时长的。”阮心蕊读了一个新闻专业。
她读这个专业也没想着要找个多高大上的工作，更没想着以后去当个记者之类的报效国家回馈社会，她纯粹是因为当年高考分数正好能够报这个专业。因此她想也不想地就填了，填报了以后才知道后悔，因为就业是真的困难。这个工作是她大四的时候一个关系不错的学长介绍的。进去顺利地拿到了实习证明，现在论文答辩也过了，她就请了一个月的长假。
反正她那个公司干的就是网红孵化的活，刚入职的新主播是没有基础工资拿的，所以她请不请假的也无所谓。
她的合同九月份到期，还有两个多月，所以这俩月她就是玩的。为了不让她那个学长难做，她打算每天开一个小时的直播玩儿。裴皎月看她调试，提起青花瓷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清茶。这茶是龙巡山道观自己产的，托老裴的福，她们梨花观每年能有个十斤左右。
老裴没了，这些茶叶就是裴皎月的了。
阮心蕊调好直播角度了，坐到裴皎月的对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目舒展。
阮心蕊从小就混迹道观，在老裴的带领之下，她和裴皎月都爱喝茶多过爱喝饮料。
“爽，这一口我想了一个学期了。我在学校买了好几种茶叶，泡出来的味道都不如这个。“龙巡山道观的茶不是什么名茶，这茶是他们世世代代种在道观内的。
入口微苦，之后便是无限的回甘，尤其是凉了以后喝，味道更是棒极了。裴皎月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厨房的方向对阮心蕊道：“我们中午吃茶汤泡饭怎么样？”
阮心蕊眼睛一亮：“行啊行啊，茶汤泡饭多少年没吃了！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想这一口了。”
老裴是个大财漏子，不管上个月赚多少钱，等到下半个月他们绝对过得紧巴巴的。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泡一壶茶，煮上一锅米饭泡着吃，味道相当不错。老裴一直把这个叫作茶汤泡饭，一直到裴皎月读初中了，她才发现她家的茶汤泡饭和别家的茶汤泡饭不一样。
当然了，从内心里，她一直都觉得她家吃的茶汤泡饭一直都是最正宗的。跟她有一样想法的，还有阮家一家子。
阮心蕊拿手机给她妈发信息：“咱妈一会儿给咱们把饭送来，咱们先把茶泡上？″
茶汤泡饭嘛，还得是冷茶泡了吃着舒服。
姐俩闲聊着，阮心蕊发了信息过后看了一眼直播间，短短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有十几个人进来了。
好几个都是粉丝，阮心蕊已经开了一段时间的直播了，对自己这几个粉丝熟得不行，有粉丝发了弹幕，她就跟着聊了起来。“对，我现在是在道观。观主是我姐们儿…”裴皎月起身去泡茶，她是绕着镜头走的。
沏好的茶凉了以后，周素芬抱着一锅饭来了，阮建国跟在身后，手里端着周素芬做的菜。
阮心蕊顺势关了直播，一家子在道观吃了饭才回去。下午阮心蕊回去了，裴皎月在道观无所事事。夜里阮心蕊约她去吃烧烤，吃饱喝足回来的路上，她和阮心蕊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子穿着一身法兰绒睡衣站在路中央。车子从她的身上碾过，呼啸而去过后，她还站在原地，昏黄的路灯照不出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