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无声无息将小蛮带走的人,即便要杀我的密探,也不会留下把柄。”晚娘循声回头:“主子的意思是……
“他是故意引我来此。”
砰!
铁匠铺的门在此时豁然洞开,阴黑无风的铺子如一张深渊巨口,无声向他张开。
“主子不可!"晚娘连忙拦住她。
“在门外等我。”
高见瑜冷笑一声,翻身下马,向里面走去。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
踏入铁铺,晚春时节萦绕于身的暖风乍然褪去,一股阴湿的潮气扑上来,令他更加确认这里根本无人打铁,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横梁上垂铺及地的白麻布后,印出一道颀长人影。他隐约可以猜到里面是谁。
如今得窥前尘,知道两人还有一段那样的过往,再见面难免近乡情怯。她带着前生旧事而来,而他一无所知。
要是知道得再多一点就好了。
高见琦想,多一点,再多一点,那样动人心魄的梦,他还没够。他们曾是夫妻,他们竞是夫妻!
她竞然敢帮老七对付他,一团妒火堵在高见瑜心口,将发不发,几欲将他的心肺烧穿。
无论如何,他要把人抢回来。
高见琦深吸一口气,上前挑起白布。
“怎么是你?”
“四哥以为是谁?”
高见琮缓缓转身,搭在桌上的手腕一翻,一枚素银耳坠搁在桌上:“四哥认得此物吧?你派去泰安的细作注定空手而归,我已替你将人截下了,免得白跑一趟。”
高见珀紧紧盯着那枚耳坠:“小蛮呢?”
“她勾结庶人高见瑞,谋害我母后,如今和那个许姓御医一样,被我杀了。”
“杀了?“高见瑜眯眼,“你杀的?”
“四哥好像很是介怀。“高见琮说话的声调依旧平缓,如同春溪初融,流淌过冰冷锋利的山岩,“怎么,难道那个欺君罔上,以神鬼之事谋害皇后的人,与四哥有关系?”
话赶话,高见琦被逼到了悬崖,盯着高见琮许久,才蓦地一笑:“怎会。此人是我送给二哥的,只是想着留她一命,能问出幕后指使,七弟杀便杀了。”高见琮不再和他废话,留下耳坠,起身欲离去。“我还以为是七弟妹带走了小蛮。"高见瑜在此时开口,高见琮果然脚步微顿,他看着幼弟背影,唇角微微扬起,“毕竟,我与她是旧相识,也只有她,才知道小蛮曾与兰陵王府有过一段渊源。”
“是吗?"高见琮没有回头。
“王丞相原本订的亲事,就是我娶阿濯,你娶表妹,七弟不会忘了吧?是你那表妹执意不嫁,才让岳父大人动了换亲的念头,生生拆散我们。”这是诛心之言。
换亲事后,上至两位老夫人,下至府里洒扫丫鬟,王家众人绝口不提曾给大小姐和四殿下议亲的事。但事实就是如此,高见琦和王濯问名的八字庚帖,如今还放在太常寺。
谁都害怕将旧事重提,会让好不容易皆大欢喜的婚事搅黄,让新人再生嫌隙,家宅不宁。
但凡是个男人便听不得他这番话。
高见瑜含笑看着高见琮。
他知道这个弟弟的血性有多大,高见琮久在军中,动辄军法处置,死在他刀下的人不计其数,他倒是想看看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模样。高见琮站了许久,忽听门外响起熟悉的马蹄声。侧脸望去,王濯正跳下马飞奔而来,裙摆当窗拂过,抹开铁铺生冷的黑色。高见琮往外走了两步,立在门前,王濯脚下步子快,一倾身便扑在了他怀里。他一手将人虚虚抱着,低头朝她脸上看去。王濯的身量在女子中都算高挑,在他面前只堪堪到胸前。低头时,恰好能看到她樱红的唇,像海棠浸过雨水,透着一股娇艳欲滴的意味。
“你怎么来了?”
“殿下,有个叫小蛮的……”
高见琮按住了她的唇。
王濯没说下去,眼尾因着急泅出潋滟水色。“是梅子酒。“两人近在咫尺,高见琮能闻到她说话时,唇齿间残留的梅子香,“好喝吗?”
王濯茫然地眨眨眼。
眼角余光一扫,隐约瞧见铁匠铺内还有一人。高见琮双目轻眯,瞳孔中氲着一丝危险笑意,似乎只要她给出满意的答案,他就能替她解除危机。
她忽然福至心灵,踮起脚尖,蜻蜓点水似的在他唇上碰了碰。高见琮眼中的笑意晕染开来。
“一切无虞。”
两人相携离去。
高见琦独自站在铁铺内,手在袖中攥成拳,被阴风吹得阵阵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