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六国乱（六）
咸兆城内,尽是荒芜。满城枯朽，满目疮痍。这里像是经历过一场暴雨，泥土粘软潮湿，毁坏的房屋残骸遍布四野，碎木块和蔫茅草都深陷泥地，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城墙三米高处，有一道划痕，从痕迹的形状和深度来看，应该是人用指甲划出来的。
划痕之下，城砖有明显的泡水痕迹，必然在水中浸泡过很久，以至于砖石松散粘湿，一碰就掉。
“三米高，正常人怎么可能摸到这儿？这座城至少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洪涝灾害，有人在洪水中苦苦挣扎，他想往城墙上爬，可是墙砖上全是水，他滑落无数次，在墙上留下深深的指甲抓痕。"韩林溪仰头观察道。“还有这个。“秦昭蹲下，拨开土壤,露出一只死去的鬼怪尸体。她召唤了五六个面偶假人出来帮忙，才将鬼怪尸体上的土层全部挖开。这只鬼体壮如牛，白首，一目，尾巴细长如蛇尾，通体乌亮，形容怪异。“这是蜚兽，《左传》里曾将它称为"灾祸'的象征。它行至水流则水流干涸，行至林间则万木尽死，一旦出现，天下大疫。”路珈珈环顾四周，周围凄清萧瑟，城中没有一个人。他背后冷风飕飕，用力摩擦了几下发凉的手臂，说：“你是说这座城不仅遭遇过洪水，还出现过瘟疫？难怪城中人都死一一。”
韩林溪突然盯住他，她的表情有点严肃，吓得路珈珈立即噤声。“不要提那个字。"韩林溪警告路珈珈。
“这里阴气很重，是鬼怪聚集之地，不要当着它们的面说出这个字眼，鬼怪最忌讳这个。"秦昭说完，顿了下，转而问韩林溪，“这里还有人吗？”秦昭说的是“这里还有活人吗”。
韩林溪听懂了，她跳上一块台阶，眺望远处，道：“有东西来了。”路珈珈紧张地来回张望。他没看到鬼的踪影，不知道鬼会从哪个方向出现，可是韩林溪说了有鬼来了，那么一定就是真的。对路珈珈而言，副本守则第一条就是听话，尤其是听大佬的话，当他认定的大佬变成韩林溪之后，这条准则就变成了听韩林溪的话。上次考试时，没人发现他的小动作一一他故意和班上的每个同学都接触了一会儿，一番精挑细选后，他瞧中了韩林溪。
他觉醒的天赋【危险预知】注定了他这辈子就是个辅助，身为辅助最要紧的事，就是找对大腿。
在路珈珈看来，虽然韩林溪喜欢捉弄人，但她捉弄的都是二中学生；虽然她上课总爱拉别人讲小话，但她有难同当，还帮他抄过检讨书；虽然她每到饭点就跟着他进食堂蹭吃蹭喝，叫她请客吃饭就不见人影……不过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韩林溪越是这样，他越觉得韩林溪深不可测。根据他多年躲被窝看武侠小说的经验，请高人出山往往是需要诚意的。他私底下找韩林溪组队好多次，她每次都说要考虑一下。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诚意不够，坚持不懈地给韩林溪带早餐，试图用这种方式打动她。结果呢，早餐她是吃了，可组队这事儿却只字不提。后来他开窍了，直接把银行卡塞到韩林溪手上，靠着强悍的氪金实力，从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最后，路珈珈以“承包韩林溪一整个学期的饭钱"为报酬，买断韩林溪整个学期的组队优先权。
凄厉的唢呐音调高亢入云，将路珈珈震得一抖身子。“它们来了。“秦昭低声说，她丢出三个面偶假人，命令假人们分别变成三人的模样。
韩林溪的身体骤然缩小，路珈珈和秦昭也是如此。和上次一样，她们与面偶假人交换了身体，她们变成面偶小人，面偶假人则顶着她们本体的脸出去晃荡，转移鬼怪视线。“铛一一”
唢呐声中间或伴有锣鼓声，一行送葬队伍穿过街道。两只无头幼童站在队列首位，一只吹唢呐，一只敲锣鼓。他们身后抬着一座座棺材，身穿麻布的群鬼围着棺材哭泣，音调哀戚，声势浩大，在为棺中人哭丧。
古时有种民间传言，送葬时哭声越大，越能安抚死者，令其安息，所以很多地区都有哭丧的风俗。
但是，这只送葬队伍里的面孔有些眼熟。
韩林溪回忆了下，其中好几张脸都曾见过，他们是韩林溪初到副本时在城外茅草棚见过的流民。
他们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依然保持着人的习性，抛开身上黑沉的阴气不谈，一举一动像极了活人。
看来这同样是污染源安排给他们的剧本，这些鬼必须像猎户一样，按照污染源的心意扮成自己生前的样子，一次次重复自己必死的命运。之前是大旱，洪水，这次会是什么呢？
韩林溪想到秦昭说的“蜚兽”，她大概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一一是瘟疫。
同一时间，秦昭操控一个面偶假人闯进鬼群，推开棺材的那一刻，棺材里掉出的是两颗小孩的脑袋。
他们的脸长满了红紫色的斑点，像是过敏，其实不然。“这是感染瘟疫之后的表现。“秦昭观察后，说出自己的结论。两颗脑袋掉出棺材后，紧闭的双眼霍然睁开。“嘻嘻。”
“嘻嘻。”
他们张嘴笑着，舌头被拔掉了，仅剩的舌根随着嘴巴开合的动作一上一下。两颗脑袋像皮球似的，跳到无头幼童的脖子上，与幼童的脖子严丝合缝地衔接起来，拼成一具完美的人身。
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头，兴奋地吹奏唢呐，锣鼓喧天。这时候，变故陡升。
送葬队伍不再行进，他们齐齐停在原地，视线阴冷，让人不寒而栗。一男子抡起一把巨大的柴刀，重新斩落幼童的脑袋。一双双手从送葬队伍中伸出来，合力按住乱跑的头，将他们强行关回棺材。幼童变回无头小鬼，瞬间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回到队列前方。在处理完这一变故后，送葬的群鬼逮住了踢翻棺材的罪魁祸首，将面偶假人像宰牛一样寸寸肢解。
秦昭操纵面偶假人适时死掉，它化成一滩没形状的面团，被群鬼争先分食。送葬队伍沿着城中大道一路向前，穿过城墙后继续向北，直至消失不见。秦昭见鬼怪们离开，解除了天赋能力。毕竟同时让三个人维持面偶小人的模样，会给她的精神力造成很大负担。
韩林溪的身体变大了，从巴掌大的面偶小人恢复成人类。“秦昭，这也是你的天赋能力吗？"韩林溪摸着自己停留在幼童状态的身体和脸，好奇地问。
她一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成了小奶音。她颇感新奇，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
“不是呀。”
韩林溪猛然听到一声软乎乎的童音，她震惊地抬头，却见秦昭和自己一样，身体变成了小孩。
“呜呜鸣！不要哇！!"路珈珈惊恐地掐着嗓子，他真变成小孩了。韩林溪默了一会儿，道：“既然这不是秦昭的能力导致的，那只可能是副本规则。”
她想了想，掰着小小的短手指头，说：“秦昭把我们变成面偶小人的时间是十分钟前，这十分钟里我们躲在暗处，旁观了一群送葬的鬼经过。”“变故是从唢呐响起时开始的！当时我们的身体应该就发生了变化，只是恰巧被秦昭的天赋能力覆盖过去了，所以她一解除能力，我们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秦昭点头，赞同韩林溪的观点。
“你有什么变化吗？除了变小之外。"韩林溪问。秦昭感受了一下，说：“暂时没有，天赋能力都能用。”韩林溪：“我也是，好像只是身体在视觉上变小了。”“接下来要小心了，副本让我们变成小孩，多半是后面有针对孩童降临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