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偶成顿了一下,跟着他的话扫了一眼地上的吴三华,眸子晦暗不清。霎时,他笑着开口说道:"可有证据?”
“空口白牙的说辞很难令人信服,更何况这里是警察署。”“有冤灵为证,她亲口承认是吴三华利用自己铲除异己。”话音刚落,江海的翻译正好同步结束。从吴三华身上下来的纸锁链飞到了阿芎的手指边,轻轻一蹭熟练地吸了几滴血后,朝着一个地方在半空中盘旋起来不一会儿,空地之上所有凡胎肉眼看不见的那只魂显现在大家的视线之下。黑漆漆的双眼望而生怯,青黑的指尖让人却步。她像是知道自己在被所有人用惊恐的眼神瞧着,颇有礼貌地行了一个云中的礼。两双带着长指甲的手举起在额前交叠,掌心朝内,吓退了一堆人。头微微侧着,眼眸半垂,空洞的眼睛划过的一瞬间,又吓退了不少人。她顺着阿芎的话,指了指地上的吴三华,委屈地说道:“就是此人!挖我坟墓,炼我成鬼,使我害人!”
王偶成在一旁站着,看到魂被纸锁链照出来后,不似手下那般惊慌反而眼神闪烁了几下。他悄悄地扫了几眼一旁立着的阿芎,又看了一眼那只模样吓人的云魂。
半晌后,他笑着开口说道:“不是随便拉只鬼来,就可以冒充长乐公主冤灵的。你怎么证明她就是作乱东吾三年、杀人取命无数的那只?”听了江海的转述后,阿芎不急不忙地对那只魂勾了勾手,淡淡地开口道:“让她杀个人不就可以证明?”
她翻转了一下手腕,遥遥一点不远处在地上瘫着的吴三华,说道:“就他吧。”
江海翻译的同时,地上被捆着的吴三华悠悠转醒,迷蒙间正巧听见了这段对话。他立刻被吓醒了,快速地遍观四周后哆哆嗦嗦地在地上挪动,努力地向王偶成移近了一点。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求饶道:“王队长…救救我,你救了我……我叔叔一定会感激你的!届时,你看谁不顺……”
周围警察署的人还大眼瞪小眼地盯着他,眼见他就要说出来什么不能讲的话,王偶成猛地上前几步,一脚踩到了他的肩膀上碾了碾。尖细的痛呼声一下子响彻在整个走廊上,长时间的叫声令人不禁觉得他被捆起来还能有这样的体力实属不易。
他装作不小心的模样撤了一步脚,抱歉地对他说道:“不好意思,没看到你。”
王偶成还在那边权衡利弊于保不保人中做抉择,阿芎身后的董习却站不住了,两步上前在她的身边请缨道:“让我来杀了吴三华!”他的恨意滔天,止不住地从眼眸间往外涌着,无形中化成千百把利剑将吴三华凌迟了个遍。
阿芎没有先理会董习的私人恩怨,反倒是为王偶成那边加了一把火、一些权衡的筹码。
她微微转过身,神情淡淡地看了一眼笔直站立着的管家,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瞥了一下地上的吴三华,示意他将吴三华昨夜泄露情报的行为讲与王偶成听,逼迫他暂代上司彻底放弃吴三华这枚棋子。管家跟着贺章行走东吾多年,顿时心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越过自家小姐上前,对着王偶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王队长,借一步说话?”王偶成的表情虽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跟着管家往角落里去了。阿芎收回目光后,才抽出空来偏过头看向一旁的董习,开口说道:“你觉得一个人,是被人杀时痛苦?还是被鬼活活抽出生魂时痛苦?”董习听到江海的转述后沉默不语,半晌后像是想明白了兀自退后了几步,与司机肩并肩冷冷地看着角落里被几个人按着还在拼命挣扎的吴三华。管家与王偶成的交涉还未结束,阿芎想了想还是转身对董习又教导了一句:“有时,这种人命不需要背负。”
江海在转述的时候,阿芎已经将身子转了回来。董习完完全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浑身一震像是被撞钟声洗涤了一番,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琉璃珠子,一时间竞勾嘴角笑了一下。他低声喃喃道:"他的血配不上你的珠-…”王偶成站在角落里,灯光在他的脸上留下晦暗的一笔,表情几经转变,最后笑眯眯地和管家握手言和。
他大步流星地走回了吴三华和那只魂的旁边,对阿芎豁达地说道:“尽管一试,若是这只鬼便是吴三华所豢养的长乐公主冤灵,他死于其手也算罪有应得。”
“贺家小姐若能助警察署抓到冤灵,实乃我东吾之幸!”贯意中,江海实时转述的速度很快,几乎在王偶成说出最后一个字之时,话也全被转到了阿芎的耳朵里。
她对着那只被围起来的魂摆了摆手,纸锁链霎时将包围圈缩成了半圆,方便她行走杀人不受它的影响。
那只魂往前走了几步,缓缓地蹲在了吴三华的面前。她刚刚伸出青黑的手指,就见他吓得大脸发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掉落、身体抖如筛子,就连裆部也渐渐湿了。
一旁警察署的人毫不留情地指着那处泅湿的地方放声大笑,而魂则歪了一下头颇为好奇地问道:“怕什么?死亡难道是一件很不好的事吗?”阿芎见她停下动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催促道:“别啰嗦。”那只魂摆了摆手,像是没有办法一样,她伸出自己青黑的指尖,慢慢移到吴三华的头顶百会处。
尖利的指甲一点点地划开头皮,表面上只留下极其淡的青色撕裂状离印,实际上要比用刀子沿着百会捅入脑袋再划开还要痛苦百倍。吴三华的表情瞬间惊恐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生平最为恐怖之事,他的四肢在抽魂的影响下开始扭曲变形,咯咯吱吱的声音令人牙酸。上一秒还在嘲笑他的人,下一刻双眼瞪大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如此诡异又惊悚的画面,没几个人能坚持住看完,大部分都是转头就跑、出门就吐或是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就连阿芎身后的三人也都渐渐地移开了目光,各自找角落发呆去了。阿芎的双眼虽然一直锁着这番景象,但是神情异常平淡。若不是江海知道她真的能看见,都会怀疑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瞎子。吴三华死前连一个字、一个音节都抖不出来,徒留肌肉关节扭曲的令人作呕的声音。
他死了,就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被抽魂杀死了。阿芎看到了从吴三华体内被生生拽出来的魂,他眼神空洞、微微张嘴,像是没了精神一般行尸走肉。
那只魂完成了任务,站起身转过来遥遥和阿芎对视了一下后,眨了眨黑漆漆的眼睛。
警察署的人刚刚还围成一圈看热闹,如今跑得只剩下两位军衔稍高一点的官了。他们两个面面相觑,随后上前忍着恶心确认吴三华的状态。其中一个人在他的头顶随便扒拉了两下,便直起身来报告道:“队长,与之前死于冤灵之手的受害人,死状高度相似。”王偶成紧紧地蹙着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刚抬起头准备观察贺府几人的表情,就见一旁站着的阿芎与自己对视之后,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两个手下。他偏过头将那两位手下各看了一眼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开口道:“下去吧。”
等到那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阿芎才慢慢地开口说道:“既然吴三华死了,会泄露你们秘密的人也就少了一个。”“将冤灵的事顺理成章全部推给吴三华……我帮了你们一个大忙,人是不是该让我们带走了?”
阿芎的目光越过王偶成直勾勾地看向他身后的那道牢房门。王偶成顺着她的视线一同转身看去,又扭了回来,笑了笑说道:“贺先生洗脱了参与冤灵杀人之事,可雇凶盗墓…尚未有结论,我小小一个警察署队长实在做不了主。”
阿芎听到江海的转述后,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得完好的纸,在王偶成的面前展开。
这张就是从盗墓贼背包里搜出来的交易凭证,她故意将无底轮回桥的印放在最显著的地方递给他。
王偶成接过那张纸后上下扫了一眼,视线定格在一个地方先是一惊,两只眼瞪得很大,随后立马恭敬地将这张纸还给了阿芎,并弯腰行了一个礼。他开口就赔罪道:“小的有眼无珠竞认不出大驾!”“您怎么不早说呢?也怪我,刚刚瞧见您使魂显形的本领就该主动相认……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阿芎身后的三人率先听到他的这些话,皱着眉在后面对视了几眼,皆微微摇头表示不知情。
后听到这些话的阿芎则是细细思索,随后沉沉地开口问道:“一家人?”肩头的江海叉着腰,变本加厉地转述道:“谁跟你是一家人?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是是是……司幽本就是谷本先生的贵客,是小的高攀了,这就扇脸!”话音刚落,王偶成就举起自己的胖手,毫不留情地往脸上扇去,声音响彻整个走廊。
她本想以凭证洗清贺章的嫌疑,没想到换来了一条更重要的信息一一以无底轮回桥当印的主家竟是司幽?
阿芎一琢磨竞也觉得合情合理,毕竟只有司幽才有资格进入无底轮回桥的境域,也只有他们能看见无底轮回桥的全景并将它们记录在册、刻画得栩栩如生只是无论洋使的“证书"还是盗墓贼的交易凭证,纸上都有无底轮回桥也就是司幽家族的印。甚至以幽象控人给颜渚送迷毂纸、借幽象将盗墓贼尸体送入贺府后院,这样的事也只有司幽有法子做到。可是司幽自古以来掌管幽象的事宜,很少与人世间的事情搅合。他们为何要干涉东吾墓葬之事?又为何要主动雇人行盗墓之事?江海见阿芎不说话,反观王偶成已经将自己的脸扇得红肿。他担心王偶成蓦地想清楚阿芎不算是那什么司幽,以此为借口不放人。他索性替她做了一次决定,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好了好了,别抽了,听着心烦。”
“这事我们…司幽就不跟你计较了。速速将贺先生放出来,省得她回去告你的状!”
王偶成闻言停了手,尽管脸上被扇肿的地方火辣辣得疼,他还是赔笑地迎合道:“小的这就给贺先生放出来……
“这几日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贺先生,绝没有让他受到半分委屈!”王偶成连用铜质钥匙开锁时都卑躬屈膝的,他狗腿且怕事的态度不禁让江海开始好奇,司幽到底有多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