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15章
周三的课业压力是一周中最小的一天，上完七节课后，班级同学陆陆续续收拾着书包，拿着饭卡去向了各自的社团。一中对于学生的各项发展很重视，在社团方面更是五花八门，大家基本上都能进入自己喜欢的社团,且学到和认识到同样爱好的人。李郁这会也背上了自己的羽毛球拍,他回头一看，发现柳向晚还在座位上端坐着，一动不动地刷着题目。
他震惊道：“老大,你不去社团吗？”
真不愧是最近才熟起来的塑料关系，明明上周柳向晚也没有去社团，李郁却全然不知，可谓是一点也没注意。
梁旭这会儿正靠在后排白墙上，半弯着腰，给自己套上护膝。听到这话，他微微抬头朝女生那儿瞥了眼，冷呵了声，慢悠悠道：“她上周也没去，你不知道吗？”
“啊！"李郁更大为震惊，“老大你怎么不去啊。”柳向晚低着头，淡定地填完选择题答案：“社团招新基本都是高一的，我都高二了，不太想凑热闹。”
这话也只有最后一句，不想凑热闹是真了。柳向晚早年的时候还算喜欢与人打交道,但这几年性格愈来愈封闭，也不太喜欢主动和人交流，一般都是独来独往。现如今，能在班级受到那么多喜欢和欢迎，也完全超乎柳向晚的预料。
可能是柳向晚没想到，能在火箭班这种高压环境存活下来的同学，怪人可谓是一抓一大把，相对比她的冷漠外壳就显得微不足道多了，甚至格外正常。毕竟，哪个才子没几分脾性呢，大家也都司空见惯了。“那老大你没参加，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学校社团活动还挺丰富的，像商贸节就是商社组织的。”
不过，李郁也很快理解她的行动，随口道：“但在班级安安静静刷会题，也挺好的，还能早点去食堂吃饭，不用排长队。”柳向晚点点头，低头又将一道选择题做完，再抬起头来时，发现李郁还站在她旁边：“你怎么还没走？别耽误你打球了。”“哎呀，不着急。"李郁不在意道。
下一刻，他忽然咧嘴笑了下，突发奇想，故意拍马屁恶心柳向晚：“耽误我啥啊，老大你才是最重要的。”
柳向晚被他的突然举动，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冷漠回应：“我收回刚刚的话。”
李郁一脸困惑：“什么话？”
柳向晚微微一笑：“是你耽误到我写题了。”李郁：……”
同时，身旁传来一身低低的笑声，桌子上落下一片阴影，柳向晚抬头看过去，看到男生凸起的喉结，此时因为低笑着微微颤动，看着勾人和漂亮。他已经穿戴好护膝，长臂一捞，拿起自己桌上的发带，在自己手腕处缠了两圈。
窗外的风轻轻吹了进来，荡起少年宽松的卫衣角，连带着发稍也凌乱了些。梁旭缠好后，微微偏开脸，手随意地搭在李郁的肩膀上，漫不经心笑：“得，怎么，在你这我不重要吗？”
也不知这人犯了什么毛病，说这话的时候慢而轻，再配合着他那张俊脸，看着跟个魅惑人心的男狐狸精似的。
这下是李郁鸡皮疙瘩起一身了，有种搬起石头砸起自己脚的感觉。他很绝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梁旭瞬间绷不住了，哈哈直笑，嘴里还故意逗弄着李郁，但也很贴心心地搭着他肩膀走人，没有打扰柳向晚刷题。
没过一会，班级大多数同学都散去，只剩下柳向晚和黎怜两个人。和柳向晚不同，柳向晚是高二转学过来，参加社团多少也会有些不方便和手续麻烦，而黎怜是从高一时就没参加过社团，一直是周三最后一节课自习的状态。
尤其在当时的班级，可谓是异类中的异类。明明付出了比常人要大得多的时间和努力，却一直籍籍无名，就连考入火箭班，也不得不承认有运气成分。
黎怜低着头，沉默地刷着手中的数学试卷。柳向晚坐在她的斜前侧，也安静地复习着知识点。越到深秋，天色落得越快了些，自习到一半时，窗外的云彩就慢慢转变成为深沉的烈红，一路艳烧到窗边，悄无声息地爬在纸页上。柳向晚抬起头来，活动了番肩颈，又拿起水杯喝了几口水。很快水杯见底，柳向晚合上水，起身去倒水。等她回来从前门进入，才发现班级不止她一人，后排还坐了个女生也在学习。
她头低着，穿着件深绿色卫衣，款式大众而普通，坐在位子上存在感近乎低到渺茫。
柳向晚快走到座位上，才发现这人是上次在公交车拉她的小姑娘。兴许是她的目光过于单一，很难不被察觉到，女生的肩膀动了动，似乎要抬头，但最终也没有抬起头来。
静谧之中，除了能听见面前笔尖落下的沙沙声，很快响起一道拖动凳椅的嘎吱声。
黎怜下意识抬起头来，以为女生已经回到座位。却猝不及防地对上柳向晚正对过来的目光。黎怜下意识抿住双唇，再次飞速的低下头。其实黎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低下头，只是身体的本能促使着她避开少女的目光，就好像阴暗见不得阳光般，自卑地深埋在角落，变成爬满墙角的青苔。柳向晚没有在意她的动作，淡淡坐回座位，从桌洞中抽出晚上的作业开始写。
她学习效率很高，写题也快，老师布置的大部分作业，基本上在课间和第一节晚自习就能搞定，而第二节晚自习就留作安排自己计划的学习时间。今天额外多了一节自习，作业更是被写得七七八八，最后几分钟，柳向晚就在闲来无事，收拾着书桌了。
正当她落稳最后一本书，一道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向晚抬起脸来，发现黎怜站在她旁边，手上拿着一本习题。柳向晚：“怎么了？”
黎怜声音很低：“我想问一下，这题怎么写。”她把手中的习题递了过来，手指在其中一题上。黎怜似乎有些紧张，整个人背僵直着，板板正正地站着，像是一个刻板听话的学生。
柳向晚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坐到了梁旭座位上，又拍了拍自己的座位：“现在没人，你坐我位置吧，这样讲题方便一点。”黎怜呼吸屏了瞬，呆滞地下意识点了点头，等她回神时，已经坐在了女生位置上，僵硬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只是无措地搭在自己腿上。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柳向晚并未刻意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集聚在题目上，她先是自己做了一遍，才问黎怜：“这题是选b吗？”黎怜早就看过了答案，正是因为解析太简单，也没能反推出思路，才犹豫着决定求助柳向晚。她连忙点了点头，说是。柳向晚确定自己没有解错后，将自己的草稿推到桌子中间，让黎怜看的更方便。
她说：“这题其实稍微有一点复杂，需要我们作出截面图，它这个球内切与圆台，其实就可以先画出这个，然后再往两侧引出切线处理。”少女语速很慢，讲题也很精细，基本上每一个步骤都有被讲到，甚至额外扩展了一个面，讲述了为什么能够想到这种方式的思路。很显然的，她肯定也是练习过无数道题目之后，也错误了无数道，所以才能更加理解正常学生问问题的心态，讲解上相比老师的点拨，要显得细心很多。黎怜抓了抓裤脚，一瞬间明白为什么班里同学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找柳向晚讲题的原因。
她并没有想象中高高在上，然而和他们一样，像个普通人，很落实地学习、生活。
几道题讲完后，柳向晚并没有直接合上笔，而是平和地问她：“还有题目要讲吗？”
面对满页的草稿，黎怜回过神来，连忙摇头说没有。柳向晚笑了笑，将这几页草稿撕下，递给她，顺手从自己的桌洞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给黎怜，“吃一块吗，这是我最近发现的新零食，味道还不错。”因为讲题的缘故，两个女孩挨得特别近，柳向晚突然伸手伸向自己的桌洞，也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黎怜。
黎怜瞬间坐正，手摆放地整整齐齐，直到听到柳向晚问她，才似发呆般回过神来，讷讷地接过巧克力。
她见柳向晚咬下一口后，也慢吞吞拆开包装，学着她咬下小小一口。柳向晚笑了笑，“好吃吗？”
黎怜的注意力从柳向晚身上转移，回到自己身上，她道“好吃。”“那再拿几块走怎么样，"柳向晚将盒子中剩下几块都给了她，“刚好我今天新买了一盒。”
黎怜拿着巧克力盒子，将它放在了女生桌上，垂下睫，轻声拒绝：“不用了，我不喜欢吃巧克力。”
柳向晚稍顿，随即淡淡笑了下，她嗯了嗯说：“我以前也不太喜欢吃巧克力。”
黎怜：“为什么？”
“因为我哥哥是个嗜甜爱好者，我为了和他反着来，就故意讨厌吃甜食，包括巧克力。“柳向晚合上笔盖，不咸不淡道，“后来骗着骗着，也就真以为自己不喜欢吃巧克力这类甜食了。”
“那为什么后来又吃了。“黎怜忍不住问。柳向晚道：“好像忘记原因了，大概是因为低血糖，医生建议吃点糖食，又开始吃了吧。”
黎怜点了点头，但敏锐的直觉总让她觉得事情的答案不止这些，不过她没有多问，站起身来，临走前真心实意道：“柳向晚，感觉你和想象中很不一样。”柳向晚挑眉反问：“是吗？”
黎怜不会说假，她道：“我以为你会是很高冷的那种，但你不是。”她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时，班级后门忽然被推开，走廊昏暗的光透了进来，两个女生走了进来，目光也顺道落在了黎怜和柳向晚身上。话到口中又吞了下去，黎怜勉强地笑了下，有种被人抓包的窘迫，于是草草结束话题，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柳向晚也见时间差不多，从桌上拿起饭卡去了食堂。班级里一时只留下黎怜和另外两个女生。
林潇潇站在黎怜的右前方，慢悠悠从自己桌洞里拿出饭卡，轻讽：“黎怜，你可真有够厚皮脸啊。”
“上次不还在柳向晚面前装大款吗，怎么现在又眼巴巴贴上去了，哈巴狗都没你会献殷勤吧。”
她和另外同行的女生笑了起来，也冷嘲她：“黎怜，好好看看你自己吧，配得上人家吗，就往上贴，真以为自己考上火箭班了，就飞黄腾达了？”袁慧慧笑得毫不遮掩：“你再努力一百年，都比不上我们的。”黎怜之前和袁慧慧在一个班，与黎怜的默默无闻不同，袁慧慧很受欢迎，长得漂亮且成绩优异。但谁也没想到，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生，考入了火箭现黎怜低着头，默不吭声。
她手里紧紧握着笔杆，近乎掐入手心，头也越低越矮，好似要卑微到尘埃中，同卫衣绒面上怎么也洗不干净的污渍，像是人生污点般永远刻在她肩上。令她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