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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2 / 2)

“公子,九公主自有燕小将军相送,何须属下去寻。要我说,您与其管九公主,不如好好思忖下太傅那儿该如何交代。”见面前的白衣公子神色不变,照常提笔落墨,空青提着的心才安稳放下来。他寻了处座椅随意坐下,端起面前的杯盏,一口饮尽,忍不住嘀咕。“虽没接着人,好歹倒是捡着了您的披裘,倒也算不枉此行。”云敛笔下微顿,方才抬起眼,余晖衬得他眸色浅淡,语气冷然,“送出去的东西便不再是我的。”

空青诧异,“那属下拿去烧掉?”

见公子不语,空青权当默认,便要去唤宫人,只是他方站起,便听见云敛吩咐道:“送去归云殿。”

归云殿,正是九公主在行宫的住处。

空青一时又不解起来,索性也懒得去想,只瞧着公子于案前写信。待落下最后一笔,云敛将信纸入封,由侍从上前取走,方才向门外走去。候在门侧的侍女垂着首捧来银云纹披裘,门外的寒气滚落进来,天际乌沉沉的,嵌着一弯月。

他清晰地于这霜冷的云水香中捕捉到一缕突兀的幽香。“以后内殿宫人勿要熏香。“云敛淡淡道了一句。侍女俯身后退一步,惶恐道:“禀大人,至行宫后,四下宫人无敢熏香。云敛方才慢慢掀起眼皮。

而那缕清甜香气长久不散,幽幽传来,又似栀子花打湿晨露的气息。他的眼前忽而浮现出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脖颈上方一点一点晃动着的东珠流苏。

室内难得落入沉寂,半响,他轻笑了一声。入夜后,行宫大殿内灯火通明,来往宫人脚步匆匆。弘文帝负手踌躇,殿外有宫人通禀,听见一声紫薇令,神色才有所缓和。“如晦,”他起身相迎,“今日之事可有眉目?”身后有侍从垂首捧着托盘而入,云敛步履平稳,不卑不亢地见过礼后,却并未曾提及太子,反而道:“行宫入夜寒凉,陛下应多保重龙体。”弘文帝看见云敛,心神难得松缓几分,此时心底更是生出一丝慰藉。此时不提群臣,便是连他自己都更挂念太子,云敛却始终将君主放在首位。云敛不仅不像满心江山社稷的固执朝臣,亦不像那等谗言作伪的宦官宠臣,言行如此妥帖,叫他不能不爱重。

“太子平日里被朕护得很好,东宫禁卫皆是精锐,此次冬猎倒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假以猛兽之手,此番设计,云卿以为,是何人之手?”云敛反答:“陛下心中已有决断。”

弘文帝起身,向前慢慢踱了几步,窗外星稀如点,唯一一轮明月亘古不变。“昔日卫王朝飘摇,朕与江国公,顾将军三人曾月下结义,立誓要平外敌,清内乱,建立一个海晏河清的王朝,当时少年意气仿佛还在昨日。”身后云敛长身玉立,目色冷淡。

弘文帝叹了一声,接着道:“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1]。开部若是查不出来,云卿,便且治个江家护储君不周之罪罢。”年岁渐老的帝王,终是生了恻隐之心。

离开行宫主殿已是入夜,四下灯火渐次亮起,衬得宫墙外树影幢幢。空青跟在后面,低头踩着树影说道:“这大周皇帝明明如此看重太子,而今证据摆在了面前,他反而不去追究,真是怪哉!”云敛闻言反笑,“你当真以为,他是不忍动江家?”皎洁月色衬得他声色清冷,空青听了公子的回答,顿时生了兴致,“还请公子解惑。”

“江家如猛禽,硬拿只会使野兽反扑,只能先削其利爪,拔其锐齿,今日之事,与其治谋害储君之罪,不如治保护储君不周之罪。于此事上,皇帝看得比你清楚。”

空青稍一思忖,方觉恍然,便听见公子又问:“太子那边如何?”他答道:“本就未伤及要害,皇宫内又调了不少御医过来,自是无恙。”云敛忽而停下脚步。

“去太子宫殿。”

行宫的夜色清凉,万籁俱寂。

太子殿外点着长明灯,屋檐下八角宫灯红穗微微摇曳,照着雪白的月色,恍如白昼。

白穗来到偏殿仕女屏后时,越姬正在烛下念着一卷经书。她本非周人,只是身处异乡的沂国舞姬,经书于她而言过于繁复,她读得很慢,一字一顿,时而皱起眉,苦恼其间释义。在侍女提醒下,越姬才注意到白穗的到来。见到白穗,她眸中不免浮现讶异,又缀了几分惊喜,连忙收起经书起身见礼。

见白穗目光落在经书上,她才羞惭地笑笑,“公主见笑,听闻大周有读经书祈福一说,妾人微力薄,只好以此期盼着太子殿下快快醒来。”烛火映着越姬眉间难解的忧色,白穗恍惚间透过她的身影,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容。

“越娘子待太子真心一片,太子殿下定会平安无事。“她放缓了语气,温声道。

门外的侍女将带来的果酒膳食送进来,白穗取出尚带着温热的酒壶杯盏,说:“大周人有诵经祈福,亦有借酒消愁,深冬严寒,娘子不如与我浅饮一杯丢。

越姬微愣片顷,才接过杯盏,她轻轻摩挲着带着温度的白瓷杯身,“昔年新岁时常与家人围炉品酒,倒是好久不曾有过了。”果酒清淡,尚带着温热,酒液滑入喉间,泛起周身一身暖意。白穗给自己也倒了一盏,听着酒液撞入杯盏的泠泠声响,问道:“沂国的酒与大周的酒可有不同?”

越姬思索了一番,答道:“大周的酒多清香淡雅,沂国的酒反而浓醇甘甜,两者皆有一番滋味。”

白穗端着杯盏,微微侧首,看天上的月亮,“酒虽不同,月却仍是那轮月,挨过漫漫长夜,明朝又能得见天光。”越姬听着,慢慢饮尽杯中清酒,忽而开口,“九公主很不一样,妾如今方知晓为何宫人提及殿下皆是赞美之词,无一人有怨怼。”“越娘子也很好。”

“东宫上下除太子外众人皆厌我。”

“他们厌的是身处此位置的人,而非越娘子,若是换了王娘子张娘子,也是要被厌的。”

越姬听着,慢慢笑起来,她侧眼看见窗外一轮圆月,亮而皎洁,灼得她眸底有些湿润。

“公主所言甚是,那便盼望着挨过漫漫长夜,明朝又能得见天光。”今夜太子生死未卜,她既有对心上人安危的忧虑,亦有对前路晦暗的茫然。此时此刻,她忽而觉得九公主也像这轮月亮。两人对月饮酒,四下悄然,只闻襄窣声响。几杯饮尽,越姬双目已染上醉意,她目光落在白穗身上,忽而喃喃道:“妾记起来了,公主很像……像一幅画。”白穗不由回首望向她,却见越姬已趴在桌上阖目睡去。她看着对面已然醉倒的越姬,浅笑了一声,慢慢地饮尽杯盏里的酒,一双雾眸中如剪秋水,却未沾上一分醉意。

片刻后,她才起身,唤来侍女服侍越姬就寝。出了越姬寝殿的门,蝉衣才开口问道:“殿下今夜不去看望太子吗?”白穗摇了摇头,太子并不缺人探望,多的是为表忠心守在殿前通宵不肯离去的人。

“此时越姬于我更有用。”

蝉衣并不多问,叹道:“殿下待越姬很好。”白穗轻轻笑了一声,“她待我赤诚,我待她却不尽然。她羡我能左右逢源,我却羡慕她有一颗无假的真心。”

太子出事后,越姬在东宫中地位必然尴尬,她今夜来此,也不过是在赌一份雪中送炭的情意。

行至半路,白穗才记起今日被燕廷丢掉的披裘,那上面绣着金陵云氏特有的云水纹,若是叫宫人捡到送去云敛那边,倒真叫她不好解释。思及此,她叮嘱蝉衣道:“晚间被燕廷丢掉的那件披裘,你带人去寻一下,免得落入来往侍者手中。”

待蝉衣离去,白穗提着宫灯独自走在曲径上。今日燕廷肆意妄为,带着她回来时并未避着人,撞见的宫人不少,若是她有心,此刻应当去寻云敛,表一表她的此心无二。可此时她只觉倦怠,有些放任地想着,若云敛误会,那便让他先误会着好了,总不能她在他那里日日碰壁,他却夜夜安枕。她甚至大着胆子设想了一下云敛那般无暇的人辗转难眠的模样,只觉甚是荒唐。

想着那副场景,白穗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再抬眸时,却于朦胧夜色中见一清隽身影。月色清明,如流光般披在来人的一袭白衣上,如浸过霜雪般的冷。对方神色极淡,隐约瞧见他唇角轻轻抬起,不紧不慢地开口,“何事让殿下开怀,可与臣道上一二?”

云敛声色清冷,隔着夜色,目光遥遥地落过来。白穗便站在原地,一时间思绪凝滞,神色空茫。半响,她才回过神来,抬着眼眸,不躲不闪地回望过去。手中的灯衬得她眉目清晰而柔和,唇边的笑不加遮掩,反而带了丝少女般的真挚,“方才赏到一轮好月,已觉是件幸事,如今见到大人,方知此夜幸事在后。”

疏枝横斜,灯影幢幢。

白穗窥不见他眸中情愫,隐约听见一声淡如未闻的笑。云敛于她近前驻足,身后如锻的发丝被夜风吹拂着,有几缕拂过前襟。乌黑的发丝落于霜洁的肩上,如一点墨色于雪色中晕开,自成一番风姿。“臣合该相信殿下,然月色醉人,焉知殿下此时说的不是醉话?”他轻轻抬手,冰凉的指尖落在白穗温热脖颈处,迫得白穗微微抬首欲避开,一双秋水眸不得不落入他的视线中。

“殿下饮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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