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正在心底宽慰着自己,却见原本在庭院中同徐姑娘闲聊的陛下不知何时悄然来到了他身后,面色有些黑沉。
“陛下!”他吓了一跳,“奴才不是有意窥探……”
“自己去领十个板子。”天子淡淡地开口打断他,目光沉沉睇来:“下次若再给旁人通风报信,小心你的狗命!”
说罢便抬步离开,并未留半点眼风给身后呆滞的太监与愣愣出神的女子。
福安望着天子离开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他是追逐着那位宫女去了……
难不成,陛下不是因他给太后娘娘那边递了信儿惹得徐姑娘吃醋生气,却是因他对那个宫女没有好颜色生气?
真是荒谬的想法。
然而,下一瞬,宫中从来交口称赞温柔持重的徐姑娘面色发白地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将他的肉拽下来:“方才那个女人,是陈蕴因吗?”
福安彻底愣住。
一股寒意忽然从他心底里升起,宫闱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他从未像此刻一般,后悔去拍一个贵人的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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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炎炎夏日,在外头吹了会儿风,却叫人从头到脚地寒凉。
蕴因回到殿中,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吃了两口才觉得浑身有了些热气。
“怎么换了衣服?”
她回身,便见天子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在她面前坐下,精致华美的月白长袍不经意地与她的裙摆勾连擦过。
“奴婢以为,陛下有要事要谈,兴许今夜没兴致了。”她语调柔柔的,见他的目光停留在方才她饮过的茶杯上,也乖顺地垂首为他奉上一杯茶。
周瀛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打量了她一会儿,才从她手中接过那玉盏。
玉盏滑腻,与无意中触上的那养得如同葱段般细嫩的指尖相比,却有不及之处。
“陛下?”
天子目光重新聚焦时,便见女子仰着一张无辜的脸,睫毛鸦羽般眨着,轻声道:“夜已深了,陛下,不若早些安寝?”
细细将养过的手,在他的心口处大胆地打转。
天子深深地看了女人一眼。
无需多言,这简直就是毫不掩饰地勾引。
可就在刚刚,这个女子还一副别扭的样子,如今,又是为哪般?
想起方才走时被刻意忽略的问题,周瀛的脸色有一刹那的不好看。骨节分明的手将温香软玉一把扣入怀中,他眯了眯眼睛,低头咬住女子光洁细嫩的耳垂:“你又在打什么算盘?方才,为何不答?”
便听女子在怀中娇娇弱弱地道:“奴婢是怕说实话,陛下听了生气……”
话一出口,蕴因能明显地感觉到,扣着她腰谷的手一瞬间收紧,年轻的天子尚且无法喜怒不形于色,情绪被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暴露无遗:“那此刻,你又怎么敢这样勾着朕?”
她将下颌靠在男子华丽的衣袍上,声音如同春日里的水雾一般娇糯,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奴婢想着,原就是来教陛下知晓人事的,或许经过人事,才能让陛下更喜欢呢……”
话音落下,整间宫殿的声音都如同消失了一般,怀中人的身子也僵直得可怕。
过了良久,她才被他紧紧攥着下巴,冰冰凉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表情十分冷静,语气却咬牙切齿:“谁?那个姓萧的?”
蕴因望着他,眨了眨眼睛,笑道:“陛下圣明。”
“原就已嫁为萧家妇,此间事,自然也是我的本分。就如此刻,服侍陛下,也是我的本分。”
“陛下……”
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一双手刻意地握住了他的手腕,面上一派认真与理所当然。
周瀛闭了闭眼,将那双手一点点从自己身上扯开。
“给朕滚出去。”
语气沉静,但相熟之人一眼便知,此刻的他已然处于暴怒的边缘。
蕴因垂眸笑了笑,装作惊惶地匆匆离开。
跨过紫宸殿的门槛时,她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却没有再回身看什么。
纵然他或许没有对自己用过真心,只是将她视作一个好看些的摆件,但她这个摆件却日日瞧着他,将他的一切都记在心里。
连写字的桌案都要要求时时刻刻一尘不染的人,又怎能忍耐自己的东西曾被旁人染指?
对她,只怕他此刻连亲身报复的心思都没了。
诸多算计,总算能在她临死之前,给自己留些体面。若是要她以司寝宫女的身份,在那位徐姑娘面前卑躬屈膝,谄媚讨好,倒还不如死了干净。
她满心满眼顾着赌气的时候,并未瞧见,殿外有一道湖蓝色的身影注视了她良久。
徐宛秋看着那细腰款款的美人儿挺直了背脊离开紫宸殿,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
陈蕴因,竟真的是陈蕴因?
她竟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