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唱离歌⑦
一眼瞧出凉赢心中所想,高傒也不讶异,轻声笑问,“我也在想,你差不多该来了,如何?昨晚见了曳枝,一切都当清楚了吧?”“口口成吧,"凉赢未向其行礼,更没有了以往见高傒时的面红心跳,“我已无法再回公主身边,眼下最重要的,是她的安危。”高傒嘴角渐平,微敛笑意低问,“你希望我如何做?”凉赢屈膝跪地,“恳请高子立刻加派精干人手,前往公主身边,再晚只怕就来不及了。”
“太迟了,”
高傒轻轻躬身,指尖触地任由白兔跃下跑开,而后缓缓起身行至阶前,居高俯视凉赢,“我也好、流白也罢,都只能尽人事而已,那位二公主死咬着宋国夫人不放,非要置之死地而后快。正所谓最难防备的是身后,抓一个翠娟容易,也上无有不透风之墙,杀人未必用刀,有时甚至一两句话足矣,我们能保她一次两次容易,又岂能一生一世?”
凉赢不解,不顾尊卑厉声质问,“她们无仇无怨,为何非要置公主于死地不可!”
高傒轻叹,“此间缘由复杂,非一两句话所能言明,也非你能过问。眼下你可暂居宾翁处,若是想要离开临淄,随时可以知会他,自会帮你安排周到。”眼见求助高傒无果,凉赢心灰意冷,面色最后一丝光亮也瞬即黯淡。她缓缓起身,转步往后门离去。
之后一连数日,凉赢都会借故离开茶庄偷偷返回葵邸,试图想要再见舒雯一面。
莫说舒雯,就连香萍也没有见到,起先门子还帮着传了几次话,被舒雯一口回绝后也懒得再搭理凉赢了。
再之后,仆从索性奉命将其乱棍打出。
此景恰好被乘车至正门口落地的文昭和流白所见。眼见凉赢的手臂满是淤青,文昭不禁咂嘴摇头,“也算是个标志人儿,瞧着细胳膊细腿的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真是可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身旁有异人,流白未多看凉赢,嘴角轻挑却语无笑音,“不知二公主口中所言′早知当初',指向何处?”
被流白贴脸这么一问,文昭目神稍楞,随即柳眉翘尖一笑,“当然是隐瞒女扮男装之事,不然公子以为呢?”
流白付诸浅笑,“在下客居于此,自然不知。”入夜,舒雯于前几日一样只用了少许饭,便推过碗碟吩咐香萍将其撤下。香萍不忍,上前劝阻,“公主,您食量遁减如此,已日渐消瘦,连路都走不稳了,长此以往下去如何得了?”
舒雯微扯薄唇,捏起丝巾擦拭嘴角,“该来的早晚会来,我现在反倒不像当初那般担惊受怕了,无妨,我没有大碍。”话落,她余光一转,“对了,凉赢今日又来了?”香萍正欲端起盛盘,忽闻舒雯此问,立时紧抿双唇。舒雯也不再问,“我知道你先前对她一直………算了,你先下去吧,我累了想要休息。”
香萍这才端收碗碟作揖告退。
方卧塌上双目微闭,便听窗外有人小声接耳。“可曾听说?长公子刚刚归来,便与二公主一道进了书屋。”“这有什么?他们本是兄妹,亲密了些也没什么。”“兄妹?长公子可从未把她妹妹看待,听说他二人早..….”“嘘,小声些,这话若是传出去,你不要脑袋了?”正巧返回廊道的香萍,听到二婢躲在窗下在咬耳朵,拧眉拉下脸来快步上前训斥,“谁让你们在这乱嚼舌头根子?搅扰了公主休息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二婢吓得连声告饶退去。
香萍看了屋内灯火未灭,正犹豫是否要敲门确认,却见屋门已被拉开。舒雯面色惨白,手扶门框抬脚跨过门槛,“扶我去书屋,不要惊动任何人。”
时值夜深,香萍左手搀扶舒雯右手提灯,一路绕过花池直往揽月轩书屋而去。
刚至长廊口,便见流白立于此处。
“在下夜来行此醒酒,不成想竞偶遇夫人,多有失礼。”“哪里,公子是客,况且早已言明可在内院之外自由出入,无需多礼。流白星眸微闪,立于廊口不动,“夫人怀有身孕且病情未愈,夜来风寒恐邪气侵体、有伤元气,还当早些回去安歇为妥。”舒雯看向近在咫尺的揽月轩,又听流白规劝,心气略略有些动摇。香萍见状适时附和,“是啊公主,我们还是回去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迟。”
正待香萍搀扶她缓缓转身之际,揽月轩内却突传一声女子笑声。是文昭。
舒雯十分肯定,她索性推开了香萍,绕过流白直奔券门而去。因步伐过快,使得她呼吸愈发急促,以致不得不手扶墙面助行。刚至书屋窗边,屋内之声便令她停下脚步,甚至连大气都未出。“你的正室夫人可还病着呢,还惦记着与我在此儿女情长?”“她有人服侍又死不了,我待她好也是公父和母亲逼的,只望她生下孩子罢了,难道我心中只有你,你还不知?”
两人隔窗情话绵绵,却似无形利爪剖开了舒雯的胸口,将她的心整个挖了出来,抓得稀碎,血浆满地。
“公主!”
香萍尾随而来,一声惊呼立引屋内灯火熄灭。待到伯诸勉强穿好衣衫,连腰带都来不及系好拉门而出时,舒雯已然双眸黯淡。
她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歇斯底里,与伯诸对视的那一眼已满是绝望枯萎。未留下只言片语,舒雯默默转身扶墙而归。香萍面对伯诸那杀气凛然的一瞪,吓得不敢之声,只静静跟在身后。连头都不敢抬的她,惊见舒雯每踏一步,干燥的地板面上竞留下了水渍脚印。
稍稍将提灯凑近一瞧,她瞬即面色煞白。
这哪里是什么水渍,是自舒雯裙底渗下的血。“公主!”
舒雯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倒,根本听不见香萍的疾呼。接下来的三日,凉赢仍旧不肯死心,却依旧屡屡为棍棒所逐。遍体鳞伤的凉赢,抬头时见叔纠立于眼前,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他的镶玉长靴不放,“我求求你,带我进去见公主。”叔纠眸中浮过一丝不忍,屈膝将她搀扶起来,“你随我来。”有叔纠带领,门子自然不敢阻拦。
一跨门槛,凉赢便不顾全身伤痛,撇下叔纠一路朝着内院狂奔。刚至内院口,她便见伯诸与孙老医官立于中庭,为防万一她赶忙躲入树后先看动静。
伯诸低声问,“夫人究竞如何了?”
孙老医官拱手应道,“回长公子,夫人不知受了什么重大刺激,老朽已尽全力却仍旧无法保住她腹中的胎儿,眼下更要紧的是夫人的身体极其衰弱,又报绝服药用饭,便是大罗神仙也是无计可施,只怕就在旦夕之间了。”字字句句触目惊心,凉赢单手紧抓枝干,硬生生将沾染她指缝内血液的树皮抠下。
反观伯诸,却无明显哀色,只道,“老医官辛苦,容本公子再行规劝,好让她早日用药。”
直至伯诸亲送孙老医官出门,凉赢见他们走远后才敢轻手轻脚的溜进内院。一进寝室帐口,凉赢便见舒雯双目微闭静卧塌上。稍稍近了些细瞧,那蜡黄肌瘦的面容更令凉赢鼻头一酸。兴是察觉到了有人靠近,舒雯缓启眼眸,见凉赢已立于塌前,登时泪珠自眼角溢淌,顺着面颊流入鬓丝。
她冲向凉赢吃力地抬起手,嘴唇微颤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了。“公主。”
凉赢赶忙上前双手紧握其手,泣不成声,“都是小人无能,若是我在您身边的话,绝不会坐视您受此戕害。”
舒雯两侧嘴角稍稍扬起,眸中满是欣慰。
见舒雯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凉赢凑耳近前,只听得她最后的一句呢喃。“那日你若真是男子,就好……”
手心的温热正在慢慢消退,凉赢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紧紧将舒雯的手贴于胸口,泪水冲刷着她咬牙狰狞的面颊。
“你到底还是来了。”
声近项背,凉赢恸哭立止,回身瞠目瞪向了立于帐口的香萍。此刻的她看起来面容憔悴、有气无力,好似生了一场大病。凉赢难忍胸中怒气,将舒雯的手轻轻放平小腹,起身上前一把揪住了香萍,“把公主珠坠塞到我枕下嫁祸的人就是你吧?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移目看向早已气绝得舒雯,香萍咧嘴一丝苦笑,“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公主,只是对你心生恼恨,想将你赶走罢了。”凉赢气息愈促,“恼恨我?我何时惹着你了?竞不惜下此毒手,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香萍直视凉赢怒目,眼含冰碴,声线哽咽,“你明明是女子,却以男子身份蒙骗世人,也骗走了我的心,我竟然爱上了一个女子,真是荒唐。”语出惊心,凉赢满腔汹汹怒火被浇了个透心凉,紧抓其衣衫得手也不经意间慢慢松开。
更令她愕目的,是香萍突然口吐黑血,右手不得不紧抓帐幔,却还是瘫跪于地。
凉赢观其血色,立感不对劲,上前扶住了她急问,“你这是中毒了?”香萍喘息不止,额上渗满了汗珠,强忍胸口绞痛死死抓着凉赢的手,“公主是听见窗下婢女议论,才赶去揽月轩捉奸的,没成想长公子与二公主果有奸情。公主万念俱灰,绝食绝药求死,我知道自己亲眼目睹,定然长公子也不会留我,方才二公主赐了我一碗甜汤,意在灭口……”又是一口黑血,香萍口齿已然开始混浊不清,“北杏归来路上,二公主趁着我去打水之际,将你是女儿身的真相告诉了我,她看穿了我的心思,挑唆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