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velvet03
程景知这话不假,没多久便传来楚修永缠绵病榻的消息。他本身年纪就大了,再加上这几年一直忧思多虑,时常提防这个又提防那个,早年间做过的坏事也不少。年轻时,尚还不觉得有什么害怕的,现在人老了,开始信一些神佛,就算是被人用轮椅推着也要去庙里拜一拜。程景知不把他当一回事,恶人自有天收。
倒是那晚不欢而散的筵席后,好几位平时和楚熠不太对付的长辈亲自上门来和楚熠道歉。顺便对着楚熠大为夸赞程景知,算作一种肯定。但楚熠觉得好笑,当时便说:“我老婆,什么时候需要你们来肯定?”这话把大家说得哑口无言,打着呵呵也就过去了。天气渐凉,寒酥在夜里落在树上,又在清晨降了水,程景知早些下了班回到家,一进门金管家告诉她,三爷爷来了。她对楚熠的三爷爷楚奇正印象不深,那天晚上的席面上,这位三爷爷队她态度倒算得上是温和,就是她没和他说上两句话。楚熠的三爷爷大概是有什么事有求于楚熠,楚熠以什么借口推脱掉了,他便来找程景知。
他性子比楚修永要和气一些,说话很客气,先是闲聊了几句,后来才慢慢切入正题。
三言两语程景知也听出来对方大概的意思,他为楚修永说了很多好话。意思是他现在年纪大了,又躺在病榻上,都是一家人,楚熠没有必要做得这么绝。说着说着这话题转移到她身上,意思是这事算是因她而起,她多少帮着在楚熠耳旁说说话。
程景知不知道这位爷爷是真傻还是来搅和烂泥的,正要随便说两个借口离开,楚奇正忽然隐隐啜泣起来。
“你也知道,他儿子现在也不在身边,这人上了年纪就想家庭和和美美的,你看他儿子两个月前进去了,昨天拉着我的手说…”“等等,你是说楚斯柏两个月前进去了?”楚奇正看人的脸色很准,当即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他可能不小心说错话,这事万万谈不下去了。
他拖了借口赶忙离开。知道自己大概率犯了大错,再不敢去烦楚熠,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程景知没想到自己又一次被楚熠骗了。
所以,他其实早就已经把楚斯柏的事情处理好了,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要和自己交代的意思。
程景知冷笑出声。
未等楚熠回来,她先回了程家。
之所以回程家而不是回自己的公寓,是因为她确信楚熠会有很多种办法进她家的门,何况她门上的密码锁本身就不对他设防。楚熠当晚便意识到不对劲,她一声不吭就回家,这件事肯定不会是那么简单的。
楚熠询问了一下金管家今天有谁来过,金管家说:“三爷爷来过了,两人聊了一会儿,没多久三爷爷就急急忙忙离开,又过了会儿太太也走了。”人在很多事情发生前总是有所猜想的,楚熠现在心中就有一种很强烈的猜想,这种猜想迅速占领他的大脑,让他愈发坚信事情就是如此。这件事他早该告诉她实情。但人总是这样,带着一种侥幸和逃避的心理,他不太确定这件事被她知道后的结果走向,但他清楚地知道,程景知的脾气。程景知回到家后,忽然觉得心内一片安宁。顿时觉得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现在两人的关系。
不舍吗,那一定是的,她确信自己已经不再有今年春看到他时的那份无情。人与人之间,真情难能可贵,她不想再错过彼此,可如今却又的确觉得这件事像是无法跨越的门槛,横亘在她与楚熠之间。她必须要找到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在此之前,她需要和他分开。那天气温骤降,A市已经步入初冬。楚熠开车到程家要接程景知回去。她不见,他就等。
那日的天气特别凉,楚熠站在车外等,入夜后的气温比不上白日,就算成年男性身体再好,空气潮润,气温低迷,也不适合这样长时间等下去。到了后半夜,程景知翻来覆去睡不着,趴到窗边往外望,却什么也没有望见。
她的房间窗户对着的是后花园,最多只能看见别人进门后经过花园这块位置,看不到园外场景。
窗外寒风凌厉,要真这样傻站着,只怕人都要生病的。程景知很想确认他是不是还在。
思索再三她决定轻手轻脚怕到三楼去,她的画室在那,从那里的窗户可以看到园外的场景,也能知道他是不是还在。许久没再用过的画室,现在并没有什么颓废之势,家里阿姨常来打扫,这里摆放着她从前画的作品,颜料的味道从画作之中挥发到空气里,似有若无撩拔她的回忆。
初见他时,她也曾带着一身颜料的气息与他相见,那时,还有冷冽的冬雪。无需推开画室的窗户,她已经看到窗外停着的黑色轿车旁站立着的人影。他就站在夜色下,路灯洒在他身上,像披了一层金箔。厉风吹动两旁道路的梧桐树,树影在他脚下狂舞。
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无论如何变换,楚熠都会站在那里等着她,直到她回头。
程景知的心脏也跟着飘落的枯叶,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落在地上,再被疾风扫走。
她站在这里看了许久,未曾看到他动一下。程景知拨了一通电话过去,留意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十五分。
程景知看到他并没有立刻接通电话,可在下一秒,整个人似恍然回神一般,把手机拿出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快速接通。彼此的呼吸都在电波之间传送,只是楚熠的还多了几缕风声。楚熠哑涩开口:“知知……
程景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不冷吗?回去吧。”“我想解释。”
“现在不想听,你先回去休息吧。”
“你在赶我走吗?”
“是,如果你不走的话,我们也就没有什么交谈的必要了。”听筒里传来楚熠欲言又止的单音节声,很快他止住了声带,随后道:“好,我听你的,先回去。但是给我机会解释好吗?”“你先回去再说。”
楚熠抬起头来,望向画室,只有那里刚刚有一闪而过的电子蓝光。他视线猝然转移到那扇窗中,这回看到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黑色。他朝着那扇窗扬了一个微笑道:“好的,我回去。你也不要熬夜了,早点睡,晚安。”
说罢,他上了车。
程景知看到他上的是主驾位,他竞然没带司机?且不说已经这么晚了,他那个工作强度这时候开车是疲劳驾驶啊。程景知忽然冒出一连串的担忧,实在没忍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开车注意安全,不要图快。】
消息编辑完,程景知抬头,看到车已经开出去了。他原先站着的那里现在只剩下乱舞的叶影。再回到房间躺下时,她收到了他的回信,他发了一条四秒的语音。“好的,我现在在等红绿灯,到家发消息给你,放心吧。”熟悉的声音倾入她的耳道里,程景知瞬间心安了一些。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赶时间,平时近五十分钟的车程,他竞然开了四十分钟就到了。
依旧是发的语音,有证明他的确到家的意思,她听见了车门关合的声音。程景知终于放下心来,没有再回消息,把手机放置一旁睡觉。第二天楚熠没再来,第三天亦是如此。
天气这么凉,当然不要来的好。
她没找他要解释,也不想要。这么久了,她对他心中所想多少都了解许多。如果说,他确定就是这样不会再改正,那她能接受吗?程景知想了想,其实还是无法接受。她没法接受被欺瞒,没法接受自己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但她不要,楚熠总会想办法把解释和认错态度从各个方面透露给她。无论是发信息还是送花道歉,亦或是当面道歉,找人代为道歉,他从未有一刻就此放弃程景知离他而去。
依旧是厘不清头绪的感情,然而未等她厘清头绪,楚熠给她打来了电话。在此之前,他电话打得极少,多数时候都是发消息给她,尽管她从未回复。这通电话打得很是突兀,因为那时她在上班。下午的三点,楚熠也断不会在工作日有什么空。她略作思索才接起电话,楚熠的声音在听筒里像是宣告着某种恐怖的时间即将到来:“达克住院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楚熠看见她眼眶都红了。他知道,这样的事,她不会想再经历一遍。程景知张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使那样的哑,还带着克制住的哽咽。楚熠:“前两天它开始不怎么吃东西,一吃就吐,喝水也吐,吐黄水。做过B超发现它吃了家里一条毛巾,药物治疗排不出来现在只能做手术。”程景知想哭,问他:“要怎么做手术,风险大不大啊?”“这个一直堵塞在肠道里,只能把肠道割开取出来。”他话音刚落,程景知就捂住脸哭了。
楚熠拍拍她的肩,把她揽进怀里。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他轻声呢喃:“会没事的,医生说了成功率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