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之,九卿们不由面面相觑。
若是将土地免费赐予百姓耕种,那用甚么来充作激励平民效忠的嘉奖?这下大秦原有的秩序不全部乱了套了吗?
敢在皇帝面前提出这议案,瞧来是嫌脑袋不够砍了。“朕还欲南征百越,北击匈奴,保大秦延续千秋万代,府兵制若是削弱我大秦将士战斗力,如何百战不殆再续辉煌?"果不其然,嬴政冷声答复甘罗,“回去告诉皇弟,此事休再议。”
他将始皇原话转述给成乔,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皇兄采不采纳都无关紧要,我本也不认为他愿意接受,只需天下人皆知我有此奏表便可。”甘罗望着她手中被退回的长卷奏章,洋洋数万余字,几月心血熬出,却被君王弃若敝屣,不屑一顾。
他在心心中叹声气,不抱希望地问出早已提过数百遍的鼓动:“方今府库充盈,城墙稳固,天下万民无不以生活于你治下为理想,你为何还能忍耐?”“你都说了天下万民无不愿投靠于我,我又岂能辜负?"成乔望着繁华如水的街道,车马似龙接连鱼贯而来,浮铺小贩叫声不绝于耳。“民心心所向,只恐你平白浪费良机,这么多年来,你所为的不正是今日么?″
“凡有兵戈,必将流血千里。“成乔摇首,“从前的赢成蟜不明白,可我若还不明白,便是重蹈覆辙,才是辜负了我之前的心血。”甘罗不解,只惋道:“我只是替你感到可惜。”“不可惜。"成乔露出微笑,“放弃这条路,我有更好的方式。”始皇十二年,帝称疾,飞马传旨令皇弟入都城觐见。望着神采奕奕端坐榻中的始皇,成乔却分毫不感到意外。“臣拜见陛下。“她的声音照旧平稳不惊,“所幸陛下无恙,臣深感上天之福。”
始皇朝她身后瞥了一眼。
除了两名内侍,此外空荡荡无一人。
“是朕要感谢祖先神。“赢政道,“如今天下士子、农民均奉你嬴成蟜为无冕之主,朕岂能不为之高兴?”
“陛下是该高兴。”
嬴政视向她,微微皱眉。
成乔挑起唇角:“陛下宽心,臣会善待扶苏皇侄。”嬴政听清她话中有话,目中倏尔凛冽。
“大逆不道!”
君王怒火喷涌,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却不慌不忙,拱手而回:“臣敢孤身而来,自是有您的半壁江山在身后作为底气。臣愿与您打一赌,今日成蟜脑袋悬在咸阳城门上,明日之景又该如何,想大王应该不愿瞧见。”“放肆!”
“莫非皇兄想试试?"成乔笑道,“皇兄以为,尽销兵器锋镝,修筑长城便能让天下太平?您错了!臣苦心经营数十年,若欲掀浪,恐是滔天骇浪。”嬴政胸膛起伏,手指按上腰间长剑:“朕能让你出不得这咸阳宫。”“成蟜亦能让您的大秦出不得二世。”
“你一一”铿锵一声剑鸣,嬴政怒目瞋视,“胆大包天!”长剑几乎拔出,成乔却深行一礼,蓦地止住他下一步动作:“恕臣得罪,望皇兄听臣一言,再杀臣亦不迟。”
嬴政未收剑,只冷冷地盯着她:“朕予你机会,你且道来。”“敢问皇兄,若杀了臣,有何益处?”
“凭你口出狂言,挑衅君威,便是罪该万死。”成乔却也无惧,不慌不忙续问:“若不杀臣,又有何益处?”“朕正是瞧你还有些价值,故此饶你不死,否则朕岂会手下留情。”“臣之价值臣亦有所疑,皇兄可否详细为臣解惑?”嬴政瞳孔微缩,骤而默然。
他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
徐徐收剑入鞘,呼吸逐渐平稳。
三日后,始皇下诏,立长安君赢成蟜为皇太妹,以继秦朝宗庙。成乔接旨起身,应付罢群臣的祝贺,脱去了繁重的黑红朝服。“你究竟与皇帝说了甚么?"甘罗望着她解开系带,问出憋在心中许久的疑惑。
成乔笑而不语。
后来,史官将始皇与皇太妹当年的对话记载于书简之中,草蛇灰线,终于重现天日。
“臣敢问陛下,陛下最珍视之物是何?”
“还用问否?”
“那皇兄还犹豫作何?”
始皇顿然吐息,僵紧的手指缓缓松释。
“为了大秦,朕再信你一回。"嬴政注视着她,“最后一回。”“朕不会向世人公布你的女儿之身。“她谢过恩,嬴政又道,“你且宽心。”成乔却浮出笑容:“皇兄好意,臣妹心领。只是即便皇兄不言,臣妹也会告知天下人。”
“为何?”
“于臣妹而言,这男子身份已成了枷锁,一日不除,便一日束缚,浑身难耐。”
其后嬴成蟜总揽全局,一改商君法家治国之道,致力于良法善意,以民为本,数十年来,河清海晏,天下敬服。
此外,她又开启西域航线,派使者乘船环游大洋,建立各地都护府,四海无不闻秦朝威名,又惧其武力,纷纷遣使朝贡,以通邦交之好。大秦明月,终于朗照了千家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