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好整以暇看着她,似是想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花样。“真的,我在楼上坐得太久了,腰也痛,屁股也痛。"随越扶住自己的老腰说。
顾泽挑了下眉,牵起她的手往外面走。
随越愕然,挣扎着问:“干什么?”
顾泽:“去我那儿,给你好好按摩按摩。”随越瞅着他恶劣的脸色,深刻怀疑他的按摩方式。她心头慌得厉害,大脑疯狂运转,刷地记起重要一点:“我室友说以前在学校见过你!”
顾泽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不免微愣。
瞧见他如此反应,随越便知道其中藏有猫腻,室友多半不是眼花认错。“你真的来过我们学校?"随越心跳突然提快,惶恐地又问了一遍。顾泽摩挲她手腕的指尖不自觉加重,沉沉应下一个“嗯”。“你来…“随越不敢确定,吞吞吐吐挤不出下文。顾泽侧过身子,正面向她,不带一丝犹豫地接话:“还能干什么?看你呗。”
那年潦草的戛然而止,他愤懑恼火,没有再回阿勒泰,但不代表没有来过北城。
顾泽清楚随越填报的大学和专业,甚至通过微博账号的蛛丝马迹大致了解她日常活动的范围。
教学楼,寝室,图书馆,还有开在室内运动场后面的一家甜品店最得她青睐。
顾泽每每飞回国内,总会落地北城机场,有好几回无法克制地打车来了这所学校,绕着那几个她常去的地方来回穿梭。他一面暗骂自己犯贱,脑子有坑,一面疯魔似地在穿梭学生人潮之间四下寻找。
想看见,又怕看见。
有一回,还真的让他瞥见了随越的身影。
一两年不见的女生眉眼更加舒张明媚,长发散落肩头,衣着一条及膝连衣裙,双手环抱课本,和几个同学有说有笑地往学院方向去。但顾泽只敢偷偷瞧上一眼,反射性躲去了宽大树干后面,生怕被发现。听他三言两语,删繁就简地讲完,随越胸腔泛滥酸意,凑近一步,仰起不施粉黛的脸蛋说:“现在给你看个够。”
“谁现在还要看?“顾泽好像还在生气,凉凉反问。随越秀眉拧成麻花,转身要走:“不看算了。”顾泽及时扯住她胳膊,将人揽入怀中,俯身贴近耳廓,兴味又蛮横地说:“老子要做,狠狠地做。”
小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顾泽敲定了摄影工作室的选址和设计方案,店铺装修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随越搞定了毕业论文和答辩,也飞海城参加了教师编制的笔试和面试,只待体检和选岗等后续。
又是一年明烈灿烂的炎炎夏日,又是一年充斥无尽期许与不舍,欢笑与眼泪的毕业季。
随越从看客到亲历者,和纷纷赶回学校的同学们拍了一轮接一轮毕业照,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散伙饭后,迎来了收尾的毕业典礼。几个室友都回来了,寝室出现最后的短暂的四人齐聚时光。这天一早,四个闹钟此起彼伏地炸开,谁也没有犯懒磨蹭,齐刷刷下床洗漱。
几人无不兴奋,各自换上学士服,坐去书桌前,堆出全套化妆品,一样样涂抹上脸。
这可是一生仅有一次的大学本科毕业典礼,谁不想打扮得精致漂亮?几人边化妆边聊,话题没走几步就走到了随越这里。之前对顾泽那张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的脸犯过花痴的室友问:“越越,你男票今天肯定要来吧?”
“要来。”随越接得又快又肯定,虽然顾泽没和她说过,但依照他的性格,不可能错过她如此重要的一天。
如何料到尾音仍在飘荡,顾泽发来了一条微信。guze:【今天不去学校找你了,临时接到一个拍摄,蛮重要。】随越拇指去碰食指上的戒指,一早上都不由自主微有上扬的嘴角无意识压了压,高昂情绪沉下去不少。
要说不失落肯定是骗鬼的。
可一想到顾泽的工作室正处于前期起步阶段,每一个客户都有可能蕴藏机遇,至关重要,随越便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回了一张萌娃比划“OK"的表情包。受到网络热门活动影响,随越大学今年的毕业典礼推陈出新,由学生会和社团联合会牵头,搞了一出毕业演唱会。
报名高举话筒当领唱的校友无不是歌喉出众,音色拔尖,他们选择的歌曲也是热烈激昂,往往是高潮一出便能带动全场气氛。随越和几个室友并排坐在班级队伍中央,听着周围人情不自禁跟唱,全方位立体环绕的喧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兴致不高,面色平平,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拍掌神器,哪怕是常年躺在歌单里面最喜欢的那两首歌被现场演唱,也不见她张嘴跟唱。她天生剔透明澈的双眼显得有点空洞无神,思绪早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失了灵魂的空壳子一般。
一直到几轮嗨歌告一段落,足以容纳万人,热闹嘈杂的体育场被难得的舒缓曲调徐徐安抚。
前调一过,一道男声浅浅哼唱,轻缓温柔的调子透过话筒传遍边边角角。随越涣散的瞳光忽地汇拢,手上胡乱摇动的拍掌神器停滞不动。四周不少同学交头接耳:“我靠,唱得好好听!”“好苏!我耳朵要芳心暗许了!”
“唱的什么歌啊?和先前那些好不一样。”“哪个国家的语言?”
一句句不是汉语的歌词缓缓渗透,随越神情更加怔忡,不可思议。她听出了音色的来源,也听出了唱的是哈语。她快速扭过脑袋,寻声望去,只见全场唯一一个手持话筒,有条不紊颂唱缠绵情歌的男人在体育馆偏后的位置。
顾泽身上依旧是一套简单大方的黑色,但明显比平时更在意穿戴,熨烫妥帖,不见一丝一毫褶皱。
他左手怀抱明亮鲜艳的香槟玫瑰和向日葵混搭成的花束,迈开修长的双腿,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
不少人和随越视线一致,不谋而合地往他身上落。他却目不斜视,像是早已知晓她的确切位置,于千千万万人当中,迅速又精准地找见她。
自此,灼灼眸光半寸不移。
体育馆人满为患,闹腾不已,随越笔直对上他坚定不移的视线,听着他不知何时学会的哈语歌,倏然想到赵秀芝以前提过,哈语中的“我喜欢你”还有一个意思是″我清楚地看见你"。
顶着全场密切好奇的注视,顾泽一步步走到随越面前。随越双眸始终跟随他移动,慢慢仰头望他,心脏跳得砰砰。顾泽唱完最后一句,在她面前单膝跪地,递上花束,取出一个首饰盒,弹开盒盖,显出一枚造型时尚大气,克拉不小的钻戒。“宝宝,毕业快乐。“他放下话筒,不着痕迹深呼吸一口,缓声开口,“你愿意嫁给我,让我陪你一起开启人生的全新篇章吗?”随越讷讷接过硕大花束,大脑一片白雾茫茫,跟置身阿勒泰漫天遍野的暴风雪似的,无法运转思索。
她曾设想过无数次毕业典礼的场景,想象过无数会哭会笑的情节,无论如何没想过会有这一幕。
她一时不想启动大脑去思考去徘徊,只想响应跳得快要蹦出胸腔的心心脏,不管不顾,勇敢无畏地回应他:“我愿意!”顾泽怔了须臾,好似不可置信会如此轻松快速一般。他明明准备了长篇大论,温柔深情的,恶劣威胁的,半骗半哄的等等风格各有数版。
兀自反复确认随越当真已经答应了自己,顾泽自从小学四五年级后再也没有红过的眼眶久违地泅开几分酸。
他呼吸不由急促,取下她手上的戒指,迫不及待又郑重其事,重新在无名指上套上了一枚。
至于那些没来及出口的话,留给以后吧。
他们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暴雨初霁,围炉煮雪,茶余酒后,穷尽一生慢慢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