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吡拉”一响,早就准备妥当的包装袋被顾泽刷地撕开,急不可耐。松软的沙发进一步深陷,由慢及快地摇晃,装饰在上面的民族风情的花毡变形滑落,和串灯、衣物混为一体。
随越照旧仰面平躺,却视线晕乎,感觉天地都在震颤。剧烈的增温约莫持续了四五十分钟,顾泽一条覆满热汗的麦色手臂从滑腻的肌肤上挪开,还想去抓茶几上的小方盒,随越一惊,声线沙哑地说:“不,不要了。”
顾泽手臂一顿,倾身含咬她唇瓣,笑得痞性又浪荡:“吃饱了?”随越脸颊的红艳程度达到极限,羞赧地别过脸,极轻地“嗯”。顾泽粗粝的指腹继续摩挲她的腰,感受更为纤软的细腻:“可我还没有。随越精疲力尽,浑身泛酸,不敢再承受一回。她斜睨他一眼,弱弱地回:“那你饿着吧。”顾泽被她理直气壮吃饱了就不认人的渣女样儿气乐了,使劲儿揉捏一把。随越吃痛,闷哼一声,抗议道:“你混蛋!”顾泽自动忽视了她的惊呼,迅速将人打横抱起,大跨步迈去了浴室。两人在水雾蒸腾间折腾了好一阵,等出来吃完晚饭,随越已经懒得动弹了,茶几上堆放的一应装饰物全是顾泽动手上墙的。待得收整好一切,时间渐晚,随越和顾泽窝去新换了沙发套的沙发上,找出一部老电影,悠哉闲适地等零点。
他们关了照明的顶灯,留下串灯等装饰物微弱昏黄的灯源,拉足旖旎暖昧的氛围感。
随越被顾泽用虬结双臂圈在怀中,注意力没怎么往电影上落,又想起了他微博小号。
“你那个号的id是乱取的还是?"要是不知道那个账号的持有者是他,随越觉得那一串字母很像胡乱敲击键盘的产物,而一旦知晓是他,她便难以抑制地多想。
顾泽没应,牵起她的手,用覆有轻薄茧子的手指在上面画了几下。随越聚精会神辨认,不难感受出他分别写的是:sy,moon,ay。是他id"smoonyay"拆分的重新组合。随越反应须臾,明白"sy"是她名字的拼音缩写,"moon"自然指的是月亮。除了放飞自我的微博,她所有账号都叫"一口月亮”。至于"ay"的含义,随越禁不住怔了怔,扭头朝他望去。顾泽大约看破她的疑惑,双臂再度圈紧她,贴去耳侧说:“阿依,哈语中“月亮"的意思。”
低磁的嗓音流入耳道,随越心头止不住地发软,塌陷一片。粗狂随性的他居然在一个小号id上费尽了心思,每一个看似混乱不堪,毫无规律可言的字符,无不指代向她。
字字热烈张扬,又小心隐藏。
如此顾虑重重的卑微谨慎,完全不是他。
随越心底涌出一汩酸楚,挪动身子,正面趴回他身上,用力拥紧。顾泽浅浅勾动唇角,一下下地抚摸她柔顺的长发。随越一侧脸颊严密地贴着他,五黑发亮的双眸一眨一眨,瞅向不知道演到哪里的电影。
大屏幕上的男女主好似处于暧昧不清的阶段,双双坐到酒吧,你来我往地试探对方的情史。
随越忽地记起陆方池曾提及过的顾泽女朋友,抬起脑袋故意问:“过去几年,你是不是交过女朋友?”
顾泽稍稍一愣,颔首道:嗯。”
随越胸腔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爬起来就要走。顾泽及时拉住她,偏头去看她气呼呼,快要胀成河豚的小脸:“生气了?”“没有!“随越坚决否认,“不就是前女友吗,多正常。”顾泽瞧见她眼底的愠色愈发深重,忍俊不禁:“我那个可不是前女友。”随越惊愕,回头瞪他:“什么意思?”
“老子一直有女朋友,"顾泽掐了下她的腰,不假思索地说,“是个小没良心的,叫随越。”
一月上旬,在暴风暴雪中打响的期末考试结束了最后一科,随越这场漫长又短促的实习也将落下帷幕,眼看着就该离开齐巴尔,离开阿勒泰。她和顾泽收拾好行李,将那匹枣红色的大马托付给巴勒恒,准备在一天早晨悄无声息地开车离开。
她向来喜欢迎面相逢,而不忍当面告别。
何曾料想这日上午,他俩刚把行李搬运到楼下,往日在这个时候寂静冷清的校园小道被一伙人乌泱泱地占据。
有学校领导,同事,还有以叶尔阿乐为首的学生群。估计大家都不想把离别弄得伤感,他们约定好了似的,一个个洋溢喜庆笑容,一如几个月前的初见。
他们手上拿了不少东西,一股脑地往随越和顾泽怀里塞:“带上带上,全都带上。”
“老师,还有我的!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就连曾经一度和随越作对,让她最是头痛的叶尔阿乐都给了她一大包酸奶疙瘩。
调皮的小男孩笑嘻嘻地说:“这个可好吃了,随老师带回去多吃点。”随越笑着揉揉他脑袋,不假思索应了“好”。相比之下,和随越关系要好的赵秀芝平静许多。赵老师送上几块学做的花毡,用力抱了抱她,说:“我就不和你说再见了,我们以后肯定还会再见的。”
随越重重颔首,不管今后是她再来阿勒泰,还是赵秀芝夫妻去内地游玩,他们都会有再次碰面的一天。
热热闹闹的人群中,哈赛显得尤为异类,他独自站在角落,不停地抓挠后脑勺。
随越和他草草对视一眼,瞧出他的纠结,也不打算上去交谈。她和顾泽对视一眼,带着大包小包往停车的方向走。哈赛却像是被按下了开机键,大步走过来,语速极快地说:“对不起,我之前小心眼,还想在阿姨面前整你们。”
随越和顾泽相互看看,后者一手拎着大家的心意,一手揽过随越的肩膀,宣示主权的意思显而易见。
“哦,我们早忘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话虽如此,顾泽的语气却极为冷酷倨傲,说罢就搂着随越离开。
随越知道他在表达什么,浅浅笑了下,乖巧地依偎着他。两人以这样亲昵的姿势行径一路,不想在牧马人旁边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米热依依然是一身靓丽夺目的红衣,她似乎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欠缺耐性地围着车子踱步。
显然是在等他们。
但远远见到他们,小姑娘又像是被他们腻歪的姿势气到了,凶恶瞪他们两眼,怒气冲天地跑走。
随越和顾泽相互看看,无甚所谓,打算直接略过这个插曲。米热依却跑了回来,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塞给随越,别别扭扭地说:“不管怎样,以后回来找我玩啊。”
随越结结实实地愣住,忽而绽开笑容,一口答应:“一定。”从齐巴尔到阿勒泰市区消耗了好几个小时,他们坐上通往内地的飞机已是傍晚。
一路奔波,随越懒散地靠坐在舷窗一侧,漫不经心地瞅向外面。今日天气不佳,一眼望去全是风雪席卷过后的灰白,铅云沉沉。她一只手被顾泽宽大温暖的手掌包裹,浑身发暖,莫名其妙的,仿佛瞧见了乌云尽退,满池金灿。
恍若半年前抵达时,有幸在火车站窥见的向日葵花海。顾泽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手,小声提及:“知道我那次为什么想坐火车来阿勒泰吗?”
随越扭头回看他,清楚他也想到了半年前在火车站重逢的那一天。顾泽眸色深邃,直视她说:“前一天晚上我梦到你了,你在火车上。”随越乌黑的眼睫迷蒙地眨了眨,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胡谄。但他当时确实舍近求远,选择了费时费力的火车,还同她在车站不期而遇。而随越之所以在得知阿勒泰教育局来学校招募支教老师,就毫不犹豫地递交了报名表,何尝不是因为在听闻“阿勒泰"三个字的那一刻,脑中情不自禁浮现他高大健硕的身影。
或许,因为思念滔天,才有汹涌重逢。
突地,随越脑海中冒出了钟爱的一本书中的一句话,直接讲了出来:“《挪威的森林》里面说'相逢的人会再相逢。”他们曾在阿勒泰相逢,也在阿勒泰走散,又幸之又幸地在阿勒泰重遇。于这片遥遥西垂,人间净土而言,他们仍是不值一提的过客。太仓一栗,来去匆匆。
不同的是,这次离开她不是孤身一人。
顾泽展臂揽过随越薄弱的肩膀,视线投向舷窗以外,追逐她的目之所及。他倾身凑近她,凌冽张扬的草木冷调纵情纠缠,狂妄霸道,不死不休。顾泽低磁的声色轻缓,似清风裹挟柔软拂来,悠悠扬扬,荡去无尽遥远:“嗯,我们会一直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