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玫瑰
哈赛这番说辞突如其来，内容全然出乎随越预料，她被吓得厉害，嘴唇颤巍魏张动,一时连话都挤不出来。
顾泽倒是镇静，眼底闪烁的错愕不过一瞬。他若无其事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对随越说：“早读马上开始了，你还不快去？″
随越这才从懵然到极点的状态回过神，潦草应了个“哦"，抬步往前走。秦芳雅似是考虑到工作要紧,脸黑如碳，却没有阻止她走。是非漩涡正中，随越得以脱身，却脱得极不安心,一步三回头。她见到顾泽面色不善，对哈赛说了几句。
后者估摸被他戳中了肺管子，胀出的红晕一路往粗实脖颈蔓延，气急败坏地转身离开。
旋即,顾泽回拢视线，换了副还算和缓的表情同秦芳雅交谈。秦芳雅的脸色黑一阵白一阵，好不瘳人，幸亏没有做出太大的过激的举动。许是注意到了她的踟蹰，顾泽应付秦芳雅的间隙，分过来一个眼神，催促她快走。
随越赶忙回过头，三步并作两步地去了教学楼。等到上完早读和第一节课，原定的图书馆开工仪式时间眼看着临近，随越赶去布置仪式的操场，才又见到了顾泽和秦芳雅。和他们位于一处的还有努校。
上了年纪的校长笑容满面，沧桑面庞布满大大小小的褶子，他约莫又在展现了得的口才，不停与秦芳雅交流。
相对而言，秦芳雅的言语屈指可数，偶尔礼貌地颔首回应，浅淡微笑。随越直觉他们闲聊的对象会是自己，可一想到早上发生的插曲，双腿就好似捆绑了紧实的束缚带，孱弱得迈不开一步。还是顾泽瞥见她，大跨步走了过来。
随越忙不迭问：“努校和妈妈在说什么啊？”“努校夸你。"顾泽如实说。
随越瞅了下一脸灿烂的努校，感觉那个架势有点像，更为好奇别的：“你先前怎么和妈妈说的？”
顾泽淡声道：“我承认了，昨晚就是在你那儿睡的。”随越诧异地瞪圆双眼，细致扫描他，生怕他被秦芳雅打出好歹。顾泽有理有据地说：“哈赛那样说，明摆着就是想整我们，我们躲不过去。”
“那妈妈……“随越没发觉他身上的其他异样，认真瞅向他的脸，怀疑地问，″没扇你啊？”
顾泽压轻音量，颇有意味地反问：“我碰你了？”随越一惊，赧然地抿抿唇瓣。
周边暂且没有学生，顾泽快速揉一下她脑袋：“我昨天又没碰你，实话和阿姨说的，阿姨还能怎么说？”
随越陡然被一泓尴尬包裹，无意间发现秦芳雅朝他们抛来了目光，恼火中似乎掺杂了无奈。
顾泽清楚她等会儿还有重要任务，没提其实他和秦芳雅交流了许多。关于他们三年多以前在荒山孤路的初见，关于随越一个人如何上了他这个陌生人的车，关于她主动提出要和他结为旅游搭子。秦芳雅显然对随越那场极具传奇与晃荡色彩的毕业旅行所知甚少，仅限于被随越粉饰过一遍又一遍的轻描淡写，完全不相信顾泽讲述的。她断言：“不可能，越越没那么大的胆子。”顾泽浅浅扯出一个笑，直截了当地问：“您真的了解自己女儿吗？”“当然了解。“秦芳雅睨他两眼，毫不犹豫地回，“我是她妈妈，生她养她二十多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顾泽没反驳，娓娓阐述：“随越外表看似柔弱，抗不了一点事，胆子其实特大，特想一个人去尝试，去冒险，不然当年也不会跑来阿勒泰，不会和我产生交集，但她一直没让您知道。”
他锋利的眼刀定向秦芳雅，意有所指地补刀：“她是不敢让您知道。”秦芳雅强硬的面色微有僵化。
顾泽乘胜追击：“您这几天应该考虑过，她为什么不告诉您来阿勒泰支教，她可以从有这个想法的开始就告诉叔叔，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叔叔哪怕会担心，也会尊重她的选择，而和您说，您只会反对。”“我为什么要反对？因为她做的事情都是错误的，她爸爸那样纵容她只会害了她！“秦芳雅情绪忽地激动，“我是她亲妈，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她，我可能害她吗？”
顾泽一口道：“那不一定。”
秦芳雅眉心一皱。
顾泽低低嗤了声：“打着为子女好的名号，实际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子女的父母多了去了，你们是真的一点没有考虑过，这样做会给我们带去多大的压力。”
话到此处，他眼前不仅浮现过去一二十年，活在妈妈压迫之下的随越是如何小心谨慎，诚惶诚恐，也浮现了不过几岁大就被忙于实地考察，大搞科研的父母丢在家里的自己。
他们美名其约男孩子就应该独立自主，从小养成不靠任何人，自力更生的强悍性格，从来不曾问过他，夜半三更醒来，小小一只独自面对空空荡荡，四黑暗静谧，仿若能吃人的房子，会不会害怕。顾泽此番振振有词大大超出秦芳雅的预计，她怒目圆瞪，没好气地剜他。顾泽视若无睹，一个劲儿地输出：“随越在这里的日子，您这几天肯定都观察清楚了，这边落后，偏僻，冬天还特冷，但她是自愿选择来的，她每天忙碍却充实快乐，很享受这段支教生活，等会儿您还能见证她主持的图书馆开工仪式，那栋图书馆是我朋友捐赠的，如果不是她来了这里，我也不会来，我那个人傻钱多，整日在市区享乐的朋友更不会来，可以说，那栋图书馆，是因为她才可能落地在这所学校，福利所有师生。”
秦芳雅坚决的眸光微有闪烁。
顾泽沉沉唤了一声：“阿姨，假如您现在还想强行带她走，只会把她推远。”
他仔细留心秦芳雅的神情变化，停顿两秒，加出一段：“当然，如果您不想再要这个女儿的话，大可一直固执己见。”秦芳雅涂抹大气正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无力反驳一般。
“至于我，我知道阿姨看不惯，很不喜欢，不想让随越继续和我交集，但这是我俩的事。"顾泽态度明确，丝毫不惧，“我好不容易重新碰上了她，除非她让我滚，我是绝对不会滚的。”
开工仪式在即，随越很快收拢心思，捏备用稿子的指尖稍微用力，不自觉地深呼吸。
顾泽照旧显得随性自在，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他抬手给她理了理领口，声量不高却沉稳有力：“你没问题。”
这一声确信堪比恰到好处的强心剂，随越惶惶不安的心脏被安慰到了，缓缓回归安分。
她扬起被寒风吹得有些泛红的脸蛋，嘴角一弯，重重地应了个“嗯”，快步走去了中央。
学校条件太过有限，连个正儿八经的主席台都没修，只有几块破板子搭建出来的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