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天,随越再去教学楼打卡上班,在办公室批改恼人作业的间隙,抬头瞄一眼窗外在凛风中东倒西歪的杨树,难以避免地想到顾泽。他昨天烧得那样厉害,肯定不会一夜之间完全康复。随越禁不住放下红笔,抓起手机,欲要在微信上问他。可一想到昨天临走前,他那般急迫却始终没能得到答案的画面,她悬于屏幕上方的手指良久落不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努校的来电跳了出来。
随越快速接起,对方照旧言简意赅,要她去一趟校长办公室。马不停蹄地赶到,随越如常坐去校长对面,听他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地告知:“之前陆先生不是答应给我们学校捐赠一栋图书馆吗,现在钱已经到位了,地也选好了,可以准备开工了。”
“这么快吗?“随越微有诧异,“现在这么冷。”她虽然对建筑事项所知甚少,但也了解过零下一二十度的凛冬霜月不太适合盖房子,打地基、浇筑混泥土都是问题。“这次就搞一个仪式,正儿八经开工要等明年开春,雪化了温度升起来。”努校早已考虑周全了,“这不是考虑到你和小顾很快就会走了吗,这笔捐赠多亏了你俩牵桥搭线,好歹得让你们参与一下开工仪式。”随越略略一怔,是啊,等明年一月,这一学期结束,她和顾泽都将离开齐巴尔,分道扬镳。
努校没发现她的反常,大夸特夸她外形好仪态好,要她做开工仪式的串场主持。
随越神思不定,没听进去多少,随便应付了两句“好”,便暂别校长走了出去。
她回到办公室,还没有走到工位,赵秀芝就跑了过来:“越越,你去哪里了?我正好找你呢。”
随越稍微回过神,涣散的瞳光慢慢聚焦到她脸上,“啊?出事情了?”“不是,我刚好刷到一个视频,给你瞅两眼。“赵秀芝举高手机,递到她面刖。
随越垂眸瞧去,不大的手机屏幕被遮天盖地的风雪侵袭,满满当当的白雾茫茫。
镜头拉远,在这片一看就温度极冷,冻死人不偿命的地方有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屋里炊烟寥寥,屋外排起长队。
“这是?"随越疑惑地问。
“卖哈族糕点的,就是我前两天给你说的很有名的那家。“赵秀芝显然把类似的视频刷了个遍,立即划到后面一条,较为激动地说,“你看这是谁。”随越盯向她手指的地方,不用认真辨认也认出了是顾泽。他置身长不见底,不知何时才能排到屋前的买家队伍中,和绝大多数人一致在风雪中衣着厚实羽绒服。
但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与生俱来的凌冽气场便别于众生,叫人眼前一亮。顾泽和往常一样,没戴口罩围巾,线条凌厉的下颌稍稍埋进衣领,浓密细长的眼睫缓慢眨动,尾部沾染素白雪渍,面无表情,肃穆冷峭得仿若诞生于上世纪雕塑家之手。
这条视频之所以会存在,约莫就是为了拍他,手机屏幕上方飘过的弹幕无不在说:【妈耶这男的好带感。】
【三分钟,我要马上知道这个男人的所有信息。)【大帅比也来买点心吗!也爱吃甜食吗!】【别不是买给对象的。】
随越此刻身处暖气充足的室内,透过手机看着那一天罕见的暴雪,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股钻心凉寒。
她好像搞清楚了为什么一向体健的顾泽会突发重感冒了。随越迟钝的脑子像是忽地被猛烈攻击,迅速转动,将近期忽略掉的细枝末节串在一起,逐个琢磨。
她想到上周五顾泽少有的咳嗽,想到上周六,巴勒恒送来的一大堆卤菜和腊排骨。
随越可以想象出顾泽上周五回去后,发现自己的感冒愈发严重,赶忙去杂货店买菜,趁着没有完全被病魔摧残得倒下之前,做出了可以存放几天的食物,再联系巴勒恒送来。
他太了解她了,要是没有那些投喂的话,她的周末一定是用泡面打发。思及此,随越下午上完两节课,毫不犹豫地出了学校。方才走出去没几步,一辆面包车张扬驶来,准确无误地停泊在随越旁边。穿着一身热烈红色的米热依从驾驶座探出头来,警惕地问:“随老师,上哪儿去啊?”
随越止住脚步,直接道:“找顾泽。”
不出所料,米热依明媚的脸蛋由晴转阴,气呼呼地缩回去,油门一踩,猛地将车开走。
不过十多米,她在前方掉头,又把车开了回来,嘟起嘴巴,没好气地问:“你有没有需要带的?我去县城。”
这倒是远远超过随越的预料了,她难免愣了一下。米热依骄傲地扬起小脸,煞有介事地说:“不要误会,我们去一趟县城不容易,都会帮熟人带东西。”
接着,她嘟囔了一句:“不然顾泽哥哥也会帮你带。”随越瞅着她圆润饱满,富有元气的脸颊,由不得莞尔。才成年的小姑娘真的是太可爱了。
随越笑着摇了摇头:“谢谢,暂时没有。”米热依失望地撇撇嘴:“你下次有需要,记得叫我。”她不放心地强调:“必须叫我,不然机会就是顾泽哥哥的了。”随越低低笑了一声,目送她开车远去。
去找顾泽之前,随越打算先去杂货店买些东西。可还没有来得及去结账,接到学校一个老师的电话,说他们班一个男孩肚子疼。
随越急不可耐,不得不放下选好的东西,跑回学校。孩子捂住肚子疼得站不起来,随越又是联系家长,又是带他去卫生院,守着他输液。
等到从偏僻村子赶来的家长已是两三个小时后,早已过了放学时间。神经高度紧张地折腾了这么久,送走学生和家长后,随越浑身泄去力气,瘫软地坐在卫生院走廊的椅子上。
她想缓上一会儿再走。
不多时,一双沾染雪白,显得风尘仆仆的纯黑色马丁靴踩过寂寥走廊,一步步站来她跟前。
充斥消毒水味道的卫生院似乎溶进了一丝清爽。随越刷地昂起脑袋,果真见到了顾泽深刻如画的眉眼。他瞳光微晃,泄露几丝慌乱,穿得相对厚实,戴一只医用口罩。随越错愕须臾,蹦跳起来:“你怎么在这里?”“去了趟学校,他们说你在这里。"顾泽磁缓的嗓音经过口罩过滤,更显粗闷,“下雪了。”
随越才注意到他手里有伞。
但只有一把。
时间不早了,随越同他往外走,自然而然地贴着他站,两人共撑一把伞。“那个,我下午本来要去找你的。”随越走在他身侧,空无一物的双手搅在身前,有些拘谨。
顾泽宽大的手掌撑稳黑伞,放慢脚步,低眸看她:“找我做什么?”“看你病好没好,还有没有在发烧啊。"随越止住步伐,望向他,不确定地问:“你好全了?”
“没。“顾泽不假思索地回。
随越瞅着他有些苍白的眉眼,也觉得他应该没有好全,但听他应得如此迅捷,莫名认为他是故意回的。
“我不信,我摸摸。"随越伸手又要探他额头。这一次,顾泽没再让她得逞。
他空出的右手一把拉下她手腕,长臂一伸,握住她肩膀,直接将人拉入怀中。
随越愕然一惊,一动不动。
“摸吧。“顾泽略微低着头,对向她敏感的耳垂。随越浑身一酥,双手挣扎两下,却无济于事:“这还怎么摸?”顾泽体力明显恢复了七七八八,一条胳膊轻而易举地束缚住她,颇有些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