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番外二则
春茶的采摘,充实忙碌。
谢沉书娇生惯养,从未做过这样繁重的伙计,这一日可以,两日尚且能抗,可等到了四五日之后。他便想撂挑子。今朝负气坐在山茶树旁,谢沉书便想琊川川那边怎么再也了无音讯了呢?
史云腴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挎着竹篓来到谢沉书面前掐起了腰,“无名某,叫你做活,怎的又偷起懒来?”
“偷懒?你说我偷懒一一”
谢沉书听见这话,忽然冒起了无名火。
他说着便在史云腴面前摊开那被磨得起泡的娇嫩手掌,跟眼前人抱屈道:“岂有此理清风使,你给我仔细瞧瞧,我这每天两眼一整就是做活,做的手都起泡了,你竞还说我偷懒。”
“你这女人简直无心,我何日受过这样的委屈!”谢沉书话里话外都在说史云腴缘何不心疼他就算了,还要还责怪他?史云腴定睛一瞧,眼前人确实没说假话,她便垂眸小心翼翼地捏起他的手指,轻声言语了句:“疼吗?”
谢沉书似乎很吃这套,他瞧着史云腴忽而关怀自己的模样,不由得心下暗喜,却还是要故作矜持,装出愤愤不平地从史云腴面前抽离手臂,嘴硬道是:“不疼。”
史云腴瞧着谢沉书眯起眼睛,她知晓眼前人的臭毛病又犯了,“不疼?不疼那就继续干活吧一-如此等泡磨破了,也好回去上药了。”“你这女人怎么这般一-"谢沉书抬手指着史云腴张口反驳。没成想,史云腴压根不曾搭理,只瞧她无言转身,却在转身的一瞬不知为何头晕目眩。跟着几步踉跄到谢沉书身前,谢沉书便也顾不得适才的愤怒,下意识伸手接起了将要跌倒的人。
史云腴落在谢沉书怀中,只觉胃肠一阵翻涌。难受得她止不住干呕,叫谢沉书扶着她拍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谢沉书瞧着史云腴这副模样,忍不住去问:“清风使,你这个月都第几回了?是不是得下山找个大夫看看?别是生了什么毛病,如此拖下去可不是办法,就是没病也得拖出病了。”
谢沉书而今虽说和史云腴的关系不清不楚,不尴不尬。但一瞧史云腴不舒服,他便也瞬间将适才的不悦抛之脑后,关心起她的身体来。
可史云腴也觉得奇怪,自己最近这身子确实是不大舒服,沉困乏力不说,还总是晕晕乎乎地集中不了精神。医不自医,就如谢沉书所说,她确实也该找个大夫给自己看看,省得麻烦。
史云腴便冲谢沉书点点头,“也对,那就等茶园的事都忙完,随着收茶的车队到镇上看看。”
谷雨过后,谢沉书陪着史云腴坐上了去往满和镇的马车。这还是谢沉书流落青霁山后,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可他似乎并没有那么欣喜,亦是对这次出行没有任何期待。
因为史云腴这两日病的愈来愈严重,甚至食欲也大不如前。他竟头一遭有些担心,担心她会死在自己面前。而史云腴则一路靠在谢沉书的肩头,看着沿路的春意盎然,心情好了不少。因为今年的春茶事了,她也总算能松口气了。来到镇口和收茶的伙计们作别,谢沉书扶着史云腴来到一间医馆门前停下。可史云腴看着医馆的匾额,却转眸望向那边的摊子说:“缘何用得着来这么好的医馆,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镇子口那婆婆的小摊就能看。”“那小摊怎能给人看病?你今天那也别想去,就在这儿看。"谢沉书执拗,史云腴虽想省些银钱,但又拗不过谢沉书,便只得无奈抬脚往里行去。史云腴在跨门之前转头回望,“你愣着作甚?不跟我一块进来?”谢沉书竟摇摇头,一脸傲然:“我就不进,我不喜欢闻那药味,闻过嘴里发苦。我就在此地等你出来。”
史云腴蹙眉无言,
心想他这矜贵之人就是事多。
转眼看着眼前人进了医馆,谢沉书这才放下心来,靠在了对面街边的屋檐下头。怎料,大约只过了一刻钟,史云腴竞从医馆里目光呆滞地来到他身边的空台阶上,屈膝坐下。
谢沉书见此情形惑然无解,他赶忙追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郎中怎么说?″
可史云腴却闷闷不乐,一句话也不肯与他多言。惹得谢沉书不禁猜疑,难道是得了什么大病?就这么立在一旁盯着史云腴思量半响,谢沉书忽然把心一横,不成就带她回洛阳医治,他就不信宫中的医官,还能治不好她的病症?
谢沉书俯身刚想开口宽慰,就听史云腴垂头坐在原地念念叨叨:“这下可怎么办……
他便趁势接茬说:“什么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大不了就一一”怎料谢沉书的话还没说完,史云腴竞转过头来冲他道了句:“谢沉书,我……有了。”
有了?什么叫有了?有了是个什么病症?
且慢,叫他缓缓……
谢沉书愣在门廊下,愣在史云腴面前,哑口无言。揣度半响,他才恍然意识到,眼前人该不会是一-他便强装镇定,害怕自己弄错开口确认道:“清风使,你的意思是…你不是生病了,你是……怀上了?”史云腴点点头,看向谢沉书时悲喜交加,她俨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孩子弄得有些发懵,“是,都小两个月了,郎中说我这是妇人妊娠之症,加上劳累才重了些,回去躺两天就好。没什么大碍。”
史云腴的确认,叫谢沉书又惊又喜,五味杂陈。没想到,这忽然之间,他竞要做爹,总觉得有些不真实。至于怎么办?
谢沉书和史云腴一站一立,待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许多杂乱的思绪,将二人肩头的责任逐渐加重。可两人之间却并未有人打算逃避,既然有了孩子,就要选择面对。
但闻许久之后,谢沉书轻唤了声:“清风使嫁给我,若你愿意的话……”“我会负责。”
史云腴转过头,看着天光下眉目清朗的儿郎,面对他的求娶和担当,心下宽慰不少。可她不知道也不确信这样虚无的承诺,能存留多久,毕竞眼前人来自远方,随时可能飘走自己的身旁。
但此刻,她还是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怀揣着几分对新生到来的惊喜,和几分对以后的茫然,同谢沉书开口应了句:“事不宜迟,今晚拜堂,咱先去布店扯二尺红布。”
后来随风入夜,草舍悬起俩人从镇上扯来的红布,桌案点燃俩人从镇上买来的喜烛,锅里炖着俩人从镇上拎回的河鱼,床上铺满俩人从镇上带来的枣生。一切从简,无有吉时典仪,亲朋来相贺,却道良辰美景莫辜负。谢沉书环顾四周,虽说这婚事来得仓促,可他却不是不情不愿,反倒有股子心安。
瞧着空荡的门扇上空落落,他又转头进屋,好不容易翻到两张年时的红纸,便提笔在上头亲手为自己写了个喜字,添添喜气。谢沉书拿着写好的喜字,来到门口布菜的史云腴面前炫耀,“夫人你瞧,为夫写得如何?”
史云腴抬起头,瞠目望向眼前人。
心道他这声夫人道的干脆,当真没脸没皮,这天地还没拜,改口也太快。可为了不扫眼前人的雅兴,史云腴便也顺着他的话起身过去观摩一二,顺着他的话茬说:“好,写得很好,好极了。我去熬浆糊,等把喜字贴好,咱就开宴。”
谢沉书点了头,夫妻两个各司其职。
直到粘了喜字,拜了天地,起了誓言,吃了宴席,俩人礼成坐在廊下饮罢合卺酒,成了对天地为鉴的真夫妻,谢沉书这才敢强势把史云腴搂在怀里,盯着她平坦的小腹默而无言。
他虽不知前路将会是怎样,但现在他必须担起该担的责任。史云腴也终在此时望着月亮开口说:“谢沉书,今朝虽是咱俩成亲,但洞房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