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婚书
楚清阮盈盈立于淙淙溪水旁,脸上笑意明媚,脚下却是一动未动。段骁伸出手,由季阙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她的身前,甚至因为踩到布满青苔的鹅卵石,差点摔了一跤,等到走到她面前时本就苍白的脸色几近惨白,豆大的冷汗自额头涔涔而下。
季朔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出言提醒:“王爷在太极殿跪了将近三日三夜才求得陛下心软下旨,王爷拿到圣旨后当场便晕了过去,直到今日早晨方才醒来,醒了后草草用了些吃食便赶来了西山,阮夫人却连这几步都不想走。”楚清阮冷冷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段骁已用眼神把季朔按下,段骁素来沉稳的眼眸此时泛着微微薄红,幽深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情意浓烈到似要把她包围,“阮阮,若你我之间隔着遥遥百步,我愿意独自走完这漫长距离。”段骁俊美冷凛的面容上映着暖阳,疲惫的眼眸里透着明亮耀眼的光彩,哪怕是天上路过的一只鸟都能看出他心情的愉悦。段骁从怀中掏出一卷红色的绢帛,明明是极轻极薄的锦绢,段骁却像是捧着千钧巨石般郑重,随后,段骁将绢帛轻轻地放入她手中,楚清阮随意地摩挲了几下,绢帛入手轻盈甚至带着淡淡莲香,明显是上好的锦缎制成。段骁目光专注地看着她:“阮阮,这是我亲手写下的婚书。”“啸山河以为证,敬神鬼以为凭。山高不阻志,洞深不断行,流年不毁意,风霜不掩情。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一番话说完,整个山林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听不到丝毫鸟叫虫鸣,段骁深深地看着她,像是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阮阮,以后你就是我的瑞王妃了。说完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就连一旁的季阙和季朔见状都露出祝福的笑容,虽然他们并不认同王爷这般执着的做法,可是看到王爷历尽艰辛终于抱得美人归,两人还是希望王爷自止能幸福美满,一生顺遂。
楚清阮脸颊紧紧埋在段骁紧实的胸膛上,清凉的山风从她耳边拂过,吹淡了段骁身上炙热的气息,楚清阮伸手,轻柔却极其坚定地推开了段骁。少女微仰的脸上笑意尽数褪去,唯有刺骨的冰冷让人不禁心生寒意,“王爷,当初是您亲口说的,不准我再靠近您,您还说我若是再敢接近您,您便一剑杀了我。”
楚清阮脸色嘲讽,“被一剑穿心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段骁脸色顿时一愣,像是在脑海中寻找了许久他何说过这话,过了半响才艰难地说道:“阮阮,我那时是对你有误解,后来我明白过来后,便主动去找你了。”
楚清阮歪了歪脑袋,姣好杏眸里竞透出几分天真,“王爷说的是您醉酒那次?那次结束之后您可是冷着脸警告我,您只是喝醉了而已让我不要多想。”段骁苍白的脸庞倏地一红,低声道:“阮阮,那时的我只是不敢承认而已…楚清阮却丝毫不信,“您声称把裴华卿认成我那次,可也是喝醉了,焉知您喝醉后到底会看到什么、您看到裴华卿后究竟又是怎么想的,只有您自己清楚。”
“阮阮,我知你心存怀疑,可只要你嫁给我,我有一生的时间可以向你证明。"段骁专注的目光中似乎融着暖阳,让人情不自禁要沉浸在他编织的美梦里。楚清阮却蓦地弯了弯唇,“可是我为什么要给您这个证明的机会呢?”话音刚落楚清阮突然扬起手,当着段骁的面,将那鲜红的绢帛,缓缓撕开“嘶一一”
上好的绢帛就连撕裂的声音都这般悦耳,段骁眼眸倏地一颤,素来沉稳的脸庞瞬间裂开,“不要!”
可那绢帛终究还是被撕成了两半。
段骁深邃的凤眸里不知何时溢出泪水,颤抖地喃喃道:“阮阮,不要,不要……
楚清阮看了段骁一眼,将那已然裂成两半的绢帛,再次一点、一点,尽数撕裂。
“嘶啦一一”
绢帛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随后,楚清阮将手中碎片朝着山林高高一扬,心中一阵畅快,仿佛此刻碎成无数块的不是绢帛,而是段骁的心。看着那在山风中纷纷扬扬的鲜红碎片,晶莹的泪珠从段骁苍白的脸庞颗颗滴下,男子喉咙中发出含混的鸣咽声,像是在颤抖中发出的绝望呻/吟,双目瞬间赤红。
“阮阮,为什么?"段骁颤抖着问了出来,“难道你一直都是在骗我?”楚清阮却缓缓退后一步,淡淡说道:“自然是在骗你,难道你以为,在我记起上一世的事后,还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和你相亲相爱?在我记起你是如何责打我、如何漠视我、如何任由裴华卿欺辱我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和你亲密?”
段骁垂在身侧的双拳死死攥紧,紧到青筋凸起,骨骼泛白,“那过去发生的一切,这一世我做的所有,在你看来都毫无意义吗…”楚清阮只冷冷看着他没有言语,可冷冽的脸色已然说明了一切。段骁紧攥的双拳倏地松开,眼眸里闪过一丝无力的悲绝,“阮阮,这一世,你对我可曾有过哪怕一丝心动?”
心动?楚清阮神情依旧淡淡,对着戚暮时自然是有过,可是后来知道戚暮其实是段骁后,那些心动都变成了惊惧,而在记起上一世后,所有的心动都变成了漫天盖地的恶心。
看着楚清阮冷淡的神情,段骁一颗滚烫的心终于渐渐凉了下去,可随即,一个有些怪异的男子嗓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听的几人瞬间浑身紧绷。“人家姑娘明显是对你没意思,瑞王殿下又何苦执意纠缠?"一个身形臃肿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几人身后,段骁定睛看去,此人一张方脸,脸上蓄着两撇胡子,皮肤有些粗糙,穿着打扮并无什么异常,可是这幅容貌总让他感觉哪里不对。
“你是谁?"段骁皱着眉问道,随即心中陡然一沉。方才见到楚清阮时所有心神都被她吸引了过去,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们明明置身于密林之中,周遭却没有任何鸟叫虫鸣,安静到有些可怕一一“不好,此地有埋伏。“段骁一把握住楚清阮手腕,神情冷肃地将她护在身后。
“你们是什么人!"季朔和季阙齐齐挡在段骁身前,低声呵道。段骁这才发现,这中年男子两撇怪异胡子上的眼眸里,竟泛着淡淡金色,虽然很淡,但他确定那就是金色。
西离人之所以以金色为尊,正是因为西离皇室都是金瞳,血脉越纯正眼眸的金色也越纯,因此西离皇室几乎不与外族通婚。像眼前男子这般淡到几乎快要看不见的金色,应该只是有极淡的皇室血脉,若是不与皇室结亲,到他的子女时这金色恐怕便要消失不见。
“瑞王好生厉害,可惜已经迟了!“那人斜斜一笑,音调怪异地称赞道,语气中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冷意。
四下竹林刹那间簌簌而动,十几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手中长剑直指场中四人。
见几人浑身戒备严阵以待,那中年男子再次笑着开口,嗓音如金石碰撞般诡异,“瑞王殿下莫急,那边林子里可还埋伏着最好的弓箭手,万一手滑伤到瑞王殿下就不好了。”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段骁神情倏地冷沉,幽深凤眸凌厉的让人不寒而栗。“瑞王殿下难道还看不出来?我们是要抓你啊。”段骁冷哼一声,低声吩咐:“季阙、季朔,你们护着阮阮先走。”“不用急,今日谁也走不掉。“那人目光陡然凶狠,忽然高声喝道:“动手!'“唰!"十几柄长剑瞬间而动,强烈的寒光射的楚清阮一时睁不开眼。季阙季朔一马当先冲了上去,段骁一掌劈在一名黑衣人颈间夺过一把长剑,一手使剑一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黑衣人虽人数占优,可段骁三人均是以一当十的高手,场中双方一时有些焦灼。
在一阵“叮叮当当"的长剑相击声中,段骁双眉一轩突然想到什么,急声喊道:“阮阮,快用骨哨!”
楚清阮被段骁安然无恙地护在身后,就连发丝都没有丝毫凌乱,闻言伸手攥住颈间黑绳,在段骁期待的目光中却将手慢慢放下,最后垂在身侧,像是她从来不曾拥有过什么骨哨。
而段骁这时也才终于发现,那些黑衣人招招凶狠致命,却没有一剑是冲着楚清阮而去。
楚清阮就站在他眼前,依旧是一袭淡绿色长裙,眉眼清丽,仿佛这混乱的打斗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段骁泛白的嘴唇艰难地扬了扬,眼底的光终是一寸寸褪尽,手中长剑无力指地。
“咣当。”
清脆一声,长剑落地。
段骁竟是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