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美齐齐行礼,不仅身姿轻巧,嗓音也透亮,果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起来吧。”
焉闻玉着眼打量她们,发现头上珠钗颇为别致,竞是做成了蜘蛛形状,常见蜻蜓蝴蝶,八只脚的蜘蛛倒是少见。
焉闻玉看着看着,对上她们的眼睛。
奇异的,二人眸色平静,堪称沉着,与举止装扮上的娇滴滴迥然不同。焉闻玉在那一瞬生出微妙的违和感,嘴上道:“我不干涉宫务,也无法安置你们,今日送你们去重昭殿伺候陛下,等他安排你们的去处。”两个舞姬对视一眼,笑了起来:“多谢祝妃娘娘。”她们动作整齐,抚上自己的发髻,轻柔而优美。然后就在下个眨眼间,冷不防拔下蜘蛛珠钗,直直的朝着焉闻玉刺了过来“阿!”
不知道是周嬷嬷或听兰在尖叫,亦或是焉闻玉自己,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快了,她来不及做出更多应对。
下意识地往一旁闪避,然而两个舞姬一左一右包圆了,焉闻玉抬手一挡,胳膊被珠钗尖锐那端划拉出一个血口子。
她在吃痛的一瞬间,终于明白这两人的眼神为何那样平静,那是预见到有来无回的沉着。
没有挣扎,她们根本就没打算活着。
为什么……
“你们疯了吗!"周嬷嬷一把扶住焉闻玉,扬声把外头的小太监喊进来,捉拿这两个胆大妄为的舞姬。
只是小太监还没碰到她们,两人已经口溢黑血,服毒身亡,原地变成尸体。周嬷嬷脸色大变:“来人!快传太医!快点!”她的手在颤抖,扶着的祝妃也失去意识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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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过去多久,祝妃又遇刺了,按照频率来说,比皇帝还抢手。听兰几人护住不力,哭着跪了一地,不敢起身,钱太医被紧急抬了过来,把脉的时候是气喘吁吁。
好在问题不大,那珠钗上面有轻微毒素,已经顺着伤口的血液蔓延进去。只需要略为施针,再泡泡药浴散发出来即可。钱太医抹抹额角的汗,松了一口气。
魏鄞修赶来时,仿佛那浑身冒着黑气的罗刹鬼,道:“给她吃百香丸。“陛下,祝妃并无大碍,不必用百香·…”钱太医企图劝阻,被他一个冷冽的目光给吓了回来:“微臣遵旨。”百香丸是他耗费多年心血,特意为陛下炼制,可解世间百毒。可惜没能对付陛下身上隐匿的症状,现在好歹是排上用处了。钱太医一边宽慰自己,一边提笔开了药方:“既然吃了百香丸,就不必针灸了,药浴的方子也改成暖身的,毕竞是药三分毒……焉闻玉没有晕多久,她很快醒了过来。
意识回笼的一瞬间,耳边听见了外间听兰她们的啜泣声,视线对焦后,她看到了魏鄞修黑沉的俊颜。
她好像没死?
焉闻玉动了动手指,手臂上的伤口很疼,非常疼。钱太医写完方子,亲自向她解释并不碍事,宽慰病人的心情也很重要,免得当事人胡思乱想,不利于用药。
只是焉闻玉没有半分劫后逃生的喜悦,她黑漆漆的双眸,看向魏鄞修:“陛下是不是早知道了?”
赤峰送来的人,不可能就那么放任她们行事,更不会没有察觉。况且,不问舞姬为何对她动手,既然是抱着赴死的决心来的,毒素怎么可能轻微?必定是见血封喉。
这毒,被暗中掉包过。
还能是谁,有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能力呢?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大晟的皇帝,好生厉害,总是能防患于未然。“朕说了,不会让你有事,所以别哭。”魏鄞修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焉闻玉没哭,微红的眼皮轻轻颤动,她撇头躲开了。她低头道:“既然不是宫女护住不力,让她们起来吧。”何必因为这个,要责罚无辜之人?
“好,朕依你。”
“……多谢陛下,臣妾乏了。”
焉闻玉一直低着头,她好想哭,忍得好辛苦。魏鄞修没动,他坐在床沿处,脊背挺直,目光定定望着她:“心里怨朕么?″
怨?她有这个资格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多少条人命如草芥,她的小命更是轻于鸿毛。
今早田太傅还说,死有重于泰山,也有羽毛那样轻飘飘不值一提的。想必她就是后者。
魏鄞修伸手抱她,焉闻玉挣扎起来:“臣妾乏了,要睡了…“住口,”他捧起她微微发白的小脸,握在手心里:“绵绵,按照朕原本的计划,赤峰刺杀朕的爱妃,朕将扣住刹樊金野,对赤峰发兵。”在铁蹄面前,所有的计谋都显得被动。
背后之人之所以这样迂回,便是因为实力不够,时间不够,只要灭了赤峰,看谁还能助长谋逆的气焰!
“那你为什么不按照计划行事,“焉闻玉很爱哭,这会儿却奇异的没有落泪,反而露出一丝微笑:“我的死期已经到了是么?”她忽然想起那两个舞姬,素不相识,朝她拔出珠钗的那一刻,也是带笑的。将死之人怎么笑得出来呢?
她现在明白了,因为早就知道会死,心里经受过煎熬,然后坦然接受。想来她们远走他乡之前,也已经安排好了亲友的后路?也或者,她们无亲无故,自幼就是养来送死的,死士不都这样么。“朕不要你死,你就不准死。”
魏鄞修俯身,用自己的薄唇去触碰她颤抖的嘴角:“你可以哭,但是不许死。”
焉闻玉无动于衷。
她的心很难过,此生最亲密之人就是眼前这个,和他拥抱,亲吻,还有坦诚相见。
她生涩,无措,觉得这太亲昵了。
可是实际上,他们分明很陌生,再怎么唇齿相接,也并不亲密。魏鄞修安抚焉闻玉,待她睡下,把刹樊金野押到了重昭殿。赤峰两个王子互相抗衡,此次的舞姬就是出自大王子刹樊翰柏之手。他显然与大晟的某人暗中达成协议,合作牟利。刹樊翰柏的父亲是前任王,死去多年,如今只剩下一些旧部在手中,要跟堂弟斗争尤为困难。
他不得不寻求外力,估计是暗中资助了精铁金矿等物,且此番让舞娘挑起争端,正好顺势除掉二王子。
魏鄞修可不管他们如何相争,他只需要出师有名,一举踏平赤峰国。可是舞娘被安置在后宫时,他竞然心软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妇人之仁,不忍看着焉闻玉毒发身亡。原本帝王一怒为红颜的旗帜不得不按下来,另寻法子。魏鄞修只给刹樊金野一个选择,面无表情道:“要么为朕所用,要么死。”刹樊金野不禁露出苦笑,朝他行了拜礼:“臣,愿为陛下效劳。”他这次非要来大晟,就是敏锐嗅到了自身的危机。他的父亲已经病危,随时可能去世,而堂兄虎视眈眈,还勾结了一股不知名的势力。
赤峰哪里是大晟的对手,为了自己,也为了国民,他明知危险还是来了。魏鄞修冷冷看着他:“和刹樊翰柏勾结的是谁?”刹樊金野皱眉摇头:“我也很想知道,查了许久,估计是哪个王爷?”他想知道堂兄许了什么好处,对方又为何不来找他合作?魏鄞修最怀疑的是珞王,他一直盯着他,不过西北胡氏不知作何解释,而且前世他亲眼见到丁嬷嬷叛变,杀死太后的画面。珞王若是生出反心,想要这个皇位,也不必狠辣到对母后动手?他不禁又怀疑,当年胡太妃是否没有丧子?“朕身上有一毒,不易察觉,出自你们赤峰,何时解开便何时放你离京。“什么毒?“刹樊金野惊讶,大王子的手伸这么长?魏鄞修信不过他,道:“把你们的医书带来,还要几个大夫,与我朝御医相互切磋。”
刹樊金野明白了,他这是要让御医学习掌握,然后治疗。他拱手一拜:“如今陛下说什么,臣哪敢不从。”他保命要紧,赤峰若是成为附属,实则也非坏事,至少两国商贸往来就顺畅了,能运来许多粮食酒酱。
魏鄞修匆匆处理完,命人把刹樊金野押下去看着,返回朝悦宫却扑了个空。说是祝妃不见了!
睨嬷嬷周嬷嬷急得团团转,陛下一走,娘娘就起身了,说要出去走走,谁也拦不住。
宫女只能陪同出行,谁知在御花园里声称腹痛,钻进假山就没了踪影,怎么都找不到!
魏鄞修一瞬间脸都黑了:“再说一遍,祝妃在哪?”周嬷嬷一整天惊吓不断,早就失了稳重:“陛下恕罪,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
听兰的眼睛都哭肿了:“小太监在捞荷花池,怕娘娘栽入水里…“她敢!"魏鄞修挥开她二人,大步出门去,自己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