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番外(二)
(四)
李君遥小朋友在十二岁这年,结束了自己长达六年的抗病史。她终于停药了。
虽然体质的适药性很强,但这六年她也有受过药物副作用的影响,有过频发的呕吐,也有过关节疼得只能暂时坐轮椅。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情况特殊,所以从来不参加有害于身体健康的活动。六年里,在爸妈的呵护下,她连感冒发烧都没有过一次。
在“珍爱生命”这一点上,长大后的小遥遥和她妈妈的想法如出一辙。也是在这一年,她向两人郑重提出了,她要放弃别的爱好,专攻小提琴演奏,理由是“只有和小提琴的琴声搭配起来,数字才不枯燥。”琴房外,对艺术兴趣乏乏的李佩央用胳膊碰碰旁边的男人,他耳朵凑过来,她低声问他:“老周,女儿最近说的话,你听得懂吗?”不止是学琴的事,进入青春期后,她时常感到自己跟不上孩子的脚步了。对音乐研究也不深的周庚礼犹豫地点头,“懂…一点吧。"他说,“可能音律在她耳朵里,和数学能产生关联。不是有个叫巴赫的音乐家,他的音乐我小时候很喜欢。像数学公式一样,很有意思。”
“哦。"李佩央会意地点点头,继续看向琴房内,他们新请的名师正在指导小姑娘演奏。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她又实在忍不住跟他小声说:“可是老公,我们宝贝的数学一直…不算太好啊。”
“呃..…“这让一直负责女儿数学的老父亲,也难为情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摸了摸头。
怎么说呢。会学的不一定会教。会教的也不一定能教得了自家孩子。他们夫妻俩一直崇尚快乐教育,几乎没给过孩子压力,或者学校以外的学习任务,但其实他们心里也一直想着,就算自由发展,遥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毕竟他们俩基因都不差。
直到一次次小测的出现..….
在孩子面前,他们当然会无条件地鼓励和夸赞,但是关上门,夫妻俩也要坐下来缓一缓。
周庚礼会安慰她,“遥遥的语言成绩一直很好。”“这倒是。"李佩央也很认同,“每个人天赋点不同。我语言能力就一般。”“是。“男人附和,“比起理科,我文科也更好一点。”李佩央看他,“那你…数学考过这个分数吗?”周庚礼:"…我没考过满分以外的分数。”.我也没有。”
头忽然又有点疼…再缓一缓吧。
“不过,我发现咱闺女在图像方面很有想法。她跟我画画时,一些光影效果处理得很好。"周庚礼搂住老婆的肩膀,拍了拍,“以后几何应该能不错。”李佩央笑了,头靠着他肩膀,温柔的目光还是看向屋内的小姑娘,她笑着说:“算了,随她吧。"她现在很开心,不是吗。谁说人的一辈子只能有一个梦想呢。如果能重活一次,李佩央觉得,有机会,她也会去尝试一些别的可能性。
她的人生是立着标杆的,她只要朝着那里走就好。可人生也非狭路,四处种鲜花,最后也能收获一路芬芳。
都随她吧。
周庚礼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只看眼前,他说:“至少,我们知道圣诞节能送她什么礼物了。”
“小提琴你找人买到了?“李佩央记得,他说小提琴有古琴和新琴之分。他之前收了一把Vuillaume古琴给遥遥当生日礼物,还有一把新琴准备给她当圣诞礼物。
“嗯。明天就到了。"女儿的想法,他们不一定理解,但一定支持。“辛苦了。"李佩央拍拍他的背,顺势搂住他的腰,“这方面你比我心心细。”要是她大概就会买两把差不多一样的琴,这样出问题能换着用。实用,但可能缺少一点浪漫。
“你跟我客气?"他们今年的结婚纪念日白过了吗?周庚礼低头亲她额头,又不禁往下亲了亲女人鼻尖,揽着她往楼梯走,“走吧,央央。反正她还要学一会儿,我们先下去坐坐,我给你泡壶红茶。(五)
圣诞节的前一天,周庚礼带着女儿往圣诞树上挂彩灯。李佩央坐在客厅回祝福邮件。
他们今年的圣诞贺卡是一张全家福。照片拍好后,周庚礼对着照片亲手画了一幅画,就挂在客厅的壁炉上。
他们家楼梯旁边的墙上还挂着好几幅画,有李佩央自己的,也有她和女儿的,还有三人的全家福。
唯一一张男人单独的画,是遥遥给他画的。当时为了配合女儿,老父亲坐在那里凹造型摆了两三个小时都没动。最后得了一张漫画版的画像。小遥遥那几天刚好喜欢上看宫崎骏。
圣诞树将要装饰好时,李佩央接到了一通电话。她走出去接,回来时,周庚礼就看见她表情不太对。
“怎么了?“他手里还拿着要放在圣诞树最顶端的星星。遥遥去找胶水了。李佩央看着他,抿了抿嘴唇,眼睛有点红,“老公,你得帮我跟遥遥说抱歉了。我要回国一趟。等下就得走。"今晚正好有航班,她不能陪他们过圣诞节了。
“导师住院了。刚刚师母打电话来的。”
她老师胡教授年纪不小了。明知道她远在挪威,还要打这通电话,多半是.…情况不好。
周庚礼走过去抱了抱她,“要我们陪你一起吗?”“不用。"李佩央也伸手抱紧他,溢出的眼泪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蒸发,“我先回去看看。遥遥刚停药,还在观察期,圣诞过后还有复检。你还要带她去。”“嗯。那我们送你去机场。你收拾东西,现在就出发。”突然离开的原因,李佩央没来得及和女儿细说,遥遥以为她是有急事出差,在机场跟她笑着挥手说让她“早点回来"。但她这一去,连元旦跨年都没赶回来。
新年第一天,李佩央吃午饭时跟他们父女视频,遥遥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实情。这六年里,她老师和师母来过两次挪威,遥遥记得他们,听见胡爷爷生病了,她也着急要回国。李佩央安抚她:“等你检查结果出来,没问题的话,就让爸爸带你回来。”周庚礼看视频里她眼角有了疲态,“胡教授还没醒吗?”“还没完全清醒。"她老师这次是突发的脑溢血。还好是在家里,当时老两口正聊着天,胡教授忽然就说有点困,倒在沙发上就要睡觉。李教授叫了他两声,他也都回应了,但两人过了一辈子了,她当时就有预感,感觉他神色不对劲,就去敲了领居家的门。“送医院很及时。医生说过几天就能慢慢恢复了。老师现在说话还是很模糊。"只有她师母能听懂他的意思。
胡教授德高望重,又桃李满天下。这次他生病,学校的领导都来亲自看望他,还有很多学生也来过。李佩央来到医院后,就没有离开过。老两口没有孩子,老师生病,她师母本就伤心,她总不能让她在这里二十四小时陪床。别的学生还有工作和自己的家庭要照顾。只有她在这里没有后顾之忧。她最牵挂的女儿,有爸爸照顾。挂电话前,李佩央看着男人的脸,柔声说:“庚礼,我忽然觉得有你在真好。”
“忽然?"视频那边,周庚礼站起来,叉腰笑了,“李佩央,我们认识十七年了,你才'忽然'觉得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