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死局
孩童的直觉似乎是要比成人敏锐许多。
那晚,遥遥比平时难哄睡。
等李佩央抽身出来,某人已经自己热过菜,正在往两个杯子里倒酒。“你还喝酒吗?"他自己开车来的,没带司机。周庚礼抬眼看她,笑笑,很听话地放下酒瓶“那就不喝了。”“嗯。“她不用开车,她可以喝,“你吃菜吧。”李佩央在他对面坐下,拿起酒杯晃了晃。
筷子拿起,又慎重地搁置,周庚礼跟她确认,“央央,你确定我们今晚只是吃饭吗?”
项羽当年请刘邦也没有全做的他喜欢的菜。李佩央朝他弯弯嘴角,“你不是没吃饭吗?先吃点吧。”她吃过了,举杯喝了一口红酒。
味道很不错。
他也觉得味道不错。
嚼着她做的青菜,周庚礼默想,她还是太善良了。如果是他,他肯定在菜里下药,然后趁他昏迷,连夜带着孩子走。
因为他就是这么安排的。
今晚,除了他,谁都不能走出这栋别墅的大门。但李佩央显然没这么想过,她还礼貌笑着问他“好吃吗?”“好吃啊。“他也笑着答。
“那你多吃点。”
李佩央耐着性子,喝了两杯酒,看他慢条斯理、举止斯文地…“用膳”。他吃饭怎么这么慢了?
她第四杯酒倒进去,他停了筷,摁住她的手,“你还喝?”“那就不喝了。"说正事吧。李佩央双手放在桌上,开始试探地问他,“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男人学她的姿势,也正襟危坐,装作不知情的模样,“什么忙值得你特意请我吃饭,央央,你有事随时说就好。”“是我签证的事。"李佩央看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探究一二,“我和遥遥的签证,最近都出现了些问题,你能不能帮忙问问?”“不需要问。我可以直接帮你解决。“他轻而易举地答应,还反问她:“还有别的事吗?”
要真不是他的话…李佩央就跟他直说了,“还有我们结婚的事。”“领证的时候,你答应过,你办完你的事,只要我想,我们随时都能离婚,对吧?”
“对。"周庚礼点头,没否认,“我跟你承诺过的,我都不会骗你。”除了她母亲那次,这人跟她说过的话很少会食言。“不过,央央,我的事还没处理完。”
李佩央蹙眉,“那你还要多久?"他说没处理完,难道她就一直等下去?“我也不知道。“周庚礼拿出手机,“你想知道,我现在就再问问他们。”“那就问吧。“她眨了眨眼,平静地看他。“行。“男人当着她的面,给律师打电话,可能时间很晚了,对面过了几秒才接。
“老板。”
“刘律,之前让你办遗嘱的事,到哪步了?”他摁了免提,为了让她能清楚听见对面的回答。“老板,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在起草析产协议书,你也知道,资产他们还在清算。您要是着急的话,我让他们加班。”“我不急。“周庚礼看向对面的李佩央,柔声问,“央央你很急吗?”“不过结婚证而已,你只要不是…要和别人领证,应该也不急吧?”李佩央拄着下巴端量他。
她忽然很想问他,他们在一起是六年时间对吧?不是六个月,六天。六年,她跟在他身边,他那些手段,她就算不识全貌,也见过七七八八。“你骗我,你都不想一个好一点的借口吗?”周庚礼盯着她看,过了几秒,他摁断电话,笑着摇头叹气,“我真没想要骗你。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这样吧,央央,你别生气。他们办事效率低,明天我催他们。行吗?”没有预料中的追问,女人拄头看他,居然安静地不说话了。他也没再开口,看着她。
在彼此无声的注视中,时间没有停止流动,它在飞速地倒带,将过去这许多年一帧帧翻阅。
她酒力一向不佳,又容易上脸。
红酒后劲大,刚喝没什么,过了这会儿,周庚礼看见李佩央的两颊已经开始浮现淡淡的绯粉。
她神智是清醒的。嘴唇蠕动,话在嘴边几番辗转,李佩央看向他,还是尝试着说出口:“其实…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七年前.我们也像这样,坐下来好好谈谈。″
“会不会好一点?:对你来说。”
她声音轻轻,在寂静的房间里荡起回音。传到他的胸腔内,那里好像更为寂寥,回声都更大了些。
虚假的笑意在眼底渐渐破碎。周庚礼看着她,薄唇慢慢抿紧。看了一会儿,他又像看不下去似的别开眼。
他抬手,给自己也倒了杯酒。
时间仿佛回到了七年前,他们也是面对面坐在这张桌子边,一醉一醒。只是那时候,醉的人是他。她一直很清醒。“你醉了吗?"一杯酒喝完,他问。
“没有。"她没有那么不胜酒力。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那就回答我两个问题。”
“你说。”
周庚礼身子前倾,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副不许她躲闪的模样。“李佩央,你告诉我,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七年前你就知道遥遥的存在,你的决定…会不会改变?你会不会留下?”不会。
男人在认真地等着她回答。李佩央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心脏跟着泛起轻微的疼。她忽然有点不忍心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她的沉默,就是答案。
在沉默中,他败下阵来。
“好。好。”
周庚礼深吸了两口气,又吐出,话语都变得艰涩,“就算你当初.你有.…不得不走的理由。可以。”
原来他就算清醒着,竞然也做不到她当初那种淡定。他只能克制地再问她:“那这七年,你有没有后悔过?如果不是遥遥生病,你有没有想过回来?..哪怕,就想过一次?”没有。她一次都没有想过要回来。
她收到过很多次回国交流的邀请。她全都拒绝了。在他的步步紧逼下,李佩央还是躲闪了。她受不了地垂眸,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开口只剩:“抱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可能是他此刻眼底泛红的样子,让人想怜惜.像七年前一样,他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流着泪等她的答案。
答案没有变过。她当年连一句"抱歉"都没有。还不如不说。
周庚礼闭上眼睛,别开脸,摁住额角暴起的青筋,他也开始头疼欲裂了。“央央,你知道的."他最后还想再给她、给自己、给他们一个机会,“你知道的,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她可以骗他的。就骗他这一次。
她的确没有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