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根本没有这么复杂，只是因为他们的关系非常隐蔽，我没有查出来而已。毕竞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答案，由答案推导过程，我这回也很难挖出他们相识的过往。”
云诺幽月一般的眸子凝望着她，“您真这么想吗？”虽然姑姑不是查案的警官或者侦探。在知道真相后，还需要方方面面都确认证据，以免造成冤假错案。
可这样的局面下，调查自己的至亲，恐怕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自己比警方查得更严谨。
所以姑姑基本不可能错失这些细节，退一万步说，就算姑姑失误了，没有查出来，那难道其他调查过这件事的人也没查出来？而他们任何一方调查到了，都没有理由隐瞒她。毕竟云归和卓念一早就结盟计划取代她，和半路搭伙决定取代她，没有任何区别。
云姑姑没有否认，“也确实还存在最后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有第三方力量出手遮盖了这部分细节。”
云诺默然一瞬。
昨晚她和卓阳那些不太可能成立的猜测，忽然就又浮动了上来。某些固有认知也像被人用锤子凿了一下的山壁，虽然产生不了最根本的动摇，但却有隐约的怀疑如细小的碎石般被凿了下来。“我还有些事想和您说……”
她将医院疑云以及昨晚和卓阳的讨论都讲给了云姑姑。云诺说的这些事既在云姑姑的意料之中，也在她的意料之外，而她的回应也让云诺很意外，“你小小年纪也怪不容易的，真是吃尽了苦头。”云诺怔然。
云姑姑看出了她的迷惘，忽而一笑，“你觉得解题步骤和答案对不上了，是吗？所以这二者之间肯定有一个错了。”如果是前者错了还好，如果是后者错了，那就要出大问题了。“可惜世上的很多事都不能拿题目来类比，因为人性是复杂的。”“像家族里有些人私底下做一些肮脏的勾当，与他们和你没有利益矛盾的时候，对你很好并不冲突。”
“同样的，云归追查这条人口贩卖产业链，单论行迹是正义之举，但这和他想害死你这个亲姐姐，图谋你的那部分财产，也并不冲突。”云诺听着云姑姑的话，察觉到了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思维局限性，她明悟道，“是我钻死胡同了。”
这样看事情确实显得更合理了，她那个弟弟固然是豺狼，可和他争锋，使他陷入绝境，至少是一部分推手的云家其他人难道就百分之百良善吗？而卓念本身就是医院换子案的当事人之一，不论其他，她和云归是有追查这件事的契机和目的的。
“如果他们的死真与医院背后的人口贩卖产业链有关，那么某些人隐藏他们真正相识的过往，不想让您和其他人查到，以免节外生枝，也在常理之中。”这样看，她之前觉得与前世真相对不上的地方，现在一点也不怪异和矛盾了，反而像是一份残缺的拼图，被拼的完整了。至于为什么不怀疑全盘都是局，云归和卓念的假千金计划也是第三方的栽赃，那当然是因为事情他们真真正正的干了，卓念本人也在云家以她的名义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除非这世上有控制人的魔法，不然第三方就算再怎么想在这事上栽赃他们，也做不到。
想通这一切，云诺也说不上自己是否有失落，她更关心另一点，“如果家族里真的有人做了这些脏手的生意，.…”云姑姑倒很平静，“这些事我会记在心上。其他的先由他们去折腾，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她说：“眼下我要和你商量另一桩要紧事，有关如今是否回归家族，你怎么想？″
这个问题云诺早已预想过，她摇摇头，“我现在不适合回去。”她一回去就相当于完全走到台前，放弃了自己隐于暗处的优势，自己乃至身边人也会处于绝对的风口浪尖。
虽然换个角度想想，一旦她的身份得到云家的公开认证，她也会受到更多的保护，得到自己想要的资源，有坐上牌桌的资格，但总体来说还是弊大于利，她宁愿再等等。
“很明智的选择。“云姑姑也不意外，她轻轻颔首，又略微沉吟了一下，“对于你们父母的离世，你们祖父一直很心痛，所以你们都很受他的重视，但你毕竟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云归却是在你们祖父跟前长大的。你们后面一旦起了争锋，你祖父难免会偏向他。”
是的，争锋。
眼下这个局面，且不说云诺如果先一步回归家族，云归会不会放弃那些歪心思，就算他肯改，云诺就放得下吗？
何况已经踏出的步子，哪有轻易退回的道理。所以这对既是血亲也是血仇的姐弟之间，注定会有一场难以避免的争锋。她无法阻止，任何人都无法阻止，哪怕哥嫂突然复活也一样。既然如此，她也不避讳谈这些。
云姑姑，“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们祖父会为了偏帮他，就要对你下杀手，毕竞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眼前这些事很难向你们祖父证明什么，你明白吗？”“我明白。“云诺说。
云老爷子更偏向在身边长大的孙子无可厚非，虽然她这个孙女也算不上是一根草。
但如果她不想云老爷子成为她复仇的阻力，也就至少要等云归想杀她这件事再次坐实，而不要妄图指望用虚无缥缈的前世说服他。这都是人之常情，云诺想的明白，因此也就显得姑姑前世今生都选择站在她这边尤为难得。
她相信姑姑对云归的感情一定比对她的深，她没有问您为什么不选择偏心他这种废话，只是歉然的笑笑，“还是那句话，多谢您。”云姑姑终于也露出笑意，她并不是个面目多么冷肃的人，但眼眸总是锐利，这一笑便生动美丽许多，也更显亲近。她站起身揉了一把云诺的头发，“小孩子家家，也不要时时都想太多。行了，我先走了。”
和云姑姑分开后，云诺踏上了返程，这回陪她来的是卓阳。“事情还顺利吗？”
“很顺利，姑姑已经认可了我的身份，后面也会和我们站在一起。”“那就好。”
“对了，姑姑说我身边现在不适合跟太多人，所以会暂时在暗中派遣人保护我们，尤其是叔叔阿姨那边更会多关注几分。”云诺说到这微笑瞧着卓阳，“现在放心了吧。”卓阳心头确实松快了很多，相比自己的处境，他更担心父母的安危，尤其是昨晚他和云诺旧话重提，谈起那始终笼罩他们人生的疑云和阴影后。他低声说：“谢谢你，云诺。”
“其实我觉得这方面根本不用我们操心，阿姨说不准早就和纪董谈好了。”云诺笑意柔婉轻松的调侃着，为他修补心中那道裂痕累累的安全墙，“我们还是多保护一下自己的小命，别给他们增添额外愁绪就好了。”她说着将云姑姑给她的档案袋递给卓阳，“这也是姑姑给我的，回去再看吧，其实主要也就是讲卓念他们两个相识的契机。”卓阳低头看了看档案袋，又听她讲了事情大概，反而流露出了一抹凝重与迟疑，他顿了顿还是问，“云姑姑，真的相信我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