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传来一句很轻的：“好。”
林与然微挑眼皮，没敢直直看他，视线正好落在他唇部的区域。迟曳喉结滑动了下，动了动唇，像是发不出声，他又重重咽了咽，才出声道：“就用第一版了。”
再没别的话。
林与然咬了咬唇：“那就这，感谢迟总这几个月的照顾。”迟曳轻轻点了下头。
一起沉默几秒。
林与然迈开步子，往外走。
迟曳在原地静站半分钟，提步跟出来。
林与然已在工位往起收拾自己东西了。
迟曳走过来，在她背后沉默着看她好一会儿，出声说：“饭点了，吃了饭再回去吧。”
林与然摇摇头。
始终背对着他，不出一声。
刚才心口的火气，在那句话出口的那一瞬，像是连带着把她的心脏也一起焚了。
她紧紧咬着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都抵不住心口的痛楚。外面，飞雪还在扑簌簌地往下落，一阵强劲寒风拍向落地玻璃，发出沉闷的呼呼声响。
迟曳往落地窗外看一眼，又开口：“雪很大，送你回去吧。”林与然第一反应就是说“不用”，口中的“不”还未成型，只听迟曳又加句：“让王师傅送你。”
林与然稍作思量，然后点点头。
迟曳拿起手机拨出电话，吩咐王师傅上来，挂上电话，他转身，回了他的办公室。
没多会儿，许久未见的王师傅上来了，和林与然点头简单打了个招呼，他径直进了迟曳办公室。
隔一会儿，王师傅出来，路过林与然工位时，笑着和林与然说：“林设计师，请在这里稍等。”
迟曳的脚步声跟在后面，
在她身后停下来。
东西已经都收进了包里，林与然没敢转身，就静静背对着迟曳坐在工位座椅里。
等车。
等分别时刻的到来。
就像多年前，她和班主任申请了换座位后，她被调到了迟曳的前五排。离高考那些所剩不多的日子里，林与然始终知道，她身后有道视线一直专注地凝望着她，无论是上课时间，还是下课时间。灼烫到无法忽视。
但她从没往后看过一眼。
五六分钟后，迟曳手机铃声响起，他没接，按掉了。身后传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的声音，而后，他轻声说：“林与然，王师傅在大厅门口等你。”
林与然起身，拎起包，往外走。
迟曳缓步跟她后面。
到了电梯口，迟曳加快脚下步子，走到她前边，为她按下电梯下行按键。电梯门打开。
林与然迈出一步，又顿住，感觉像是有种无形的力量在牵扯她的脚步。见她停住，迟曳忙伸手，为她挡住电梯门的自动闭合。他就站她身侧，静静看着她，眼底漆黑似浸墨，湮灭一切情绪。他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但却什么都没说。
似在等着她的话。
林与然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再次抬步，跨进电梯。
迟曳抽回手，电梯门保持张开的状态两秒过后，开始缓慢往起闭合，一点一点，在电梯最后闭合的关头，林与然终于拾起些勇气，抬起一直低垂着的躲避他的目光。
迟曳英朗的脸庞就在这一秒，由闭合的电梯门遮挡，消失在眼前。心头有一瞬极尽窒息的恐慌感掠过。
林与然伸向一楼按键的手指缩了缩，撤回来。这也许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该道声别的。
那年，就没有好好道别。
总该好好道一次别的。
林与然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心绪，伸手按下电梯打开的按钮。沉重的金属门再次向两边缓慢打开来。
迟曳那张精雕细刻般的俊脸再度回到她的视野里。很近。
他一手撑在电梯的大理石门框上，身形有些脱力不稳的样子，看到电梯里的她，那如墨般的眼眸似又有了点亮光闪动。刚理好的心心绪，一瞬间崩塌，纷乱。
林与然不受控制地往前迈一步，又被理智硬生生拉回。她硬挤出点笑，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双漆黑眼眸，轻声道别：“迟曳，再见！”
迟曳身形僵住，眼底那点点光顷刻覆灭。
曾经那个恣意少年，眼底论什么都夺不走的光彩，彻底熄灭了，不剩一丝。他轻声：“再见！”
林与然动动唇，想说，迟曳，总会有一个优秀的女孩，能好好珍惜你的付出，回应你的热烈……
看着那湮灭一切情绪的似墨般的眼眸里，暗流翻涌，似有一点晶莹水光在打转，林与然喉头一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快速按下一楼的按键。
沉重的金属门再次将他们隔绝。
电梯急速下行。
林与然拭去脸颊滚落的两颗泪，对着已不在那个楼层的电梯门，低声道：“迟曳，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