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彦衡凝神,随后告退,踏出御书房的那一刻,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会拇指。拇指上还留有羹汤汁水,但无人会知道指甲缝里裹藏剧毒。凰帝很是谨慎,一口都没喝,但是索性……后招不止一手。苏彦衡掂量了下腰间香囊,一改贤良如玉的温顺,眉眼间噙染阴冷。而御书房内,自苏太师走后,龙涎香的后调好似变了味,赫连玟昭只觉烦.躁不已,扬手间狠狠将那砚台砸向地上的碗。琉璃瓷片炸裂,凰帝压着急促起伏的胸口,暴.虐症状彰显。女人惨白的五指紧紧扒住龙椅扶手,胸口郁结,忽的溢出一口淤血。暗沉的血色令赫连玟昭发狂,女人一把撸下桌案上全部奏折,发起狠来撕了好一些。
“给朕出来!”
屏风后的人影微动,却没走出。
赫连玟昭将毛笔砸了过去,笔墨染脏屏画,后边的人儿才堪堪步入视线。那是一个身着白衣宫服的少年。衣裳无瑕,青丝披散,肤白如雪。细看精致五官,能品出几分妖冶的风情。
少年最惹人注意的是他敞开露出锁骨的领口,颈间缠着一条飘逸的白绫,绸缎遮盖住锁骨附近赤红色的羽毛状花纹刺青。少年似笑非笑,指尖绕着衣袖上的流苏把玩,眸底却是不近人情的冷意,透着一股阴翳和偏执。
“滚过来!"赫连玟昭怒道。
他脚步松动,跪在女人身侧,行的是和苏太师一样的礼。赫连玟昭扬手掐住他的颈,体内暴.怒的情愫均在接触到他肌肤的那一瞬间得到安.抚,凰帝不自觉贪婪,手指在他脸上轻触,借此缓和呼吸。“陛下是拿儿臣当您的后宫君侍了吗?"少年笑道,咬重“儿臣"二字,“若是陛下想要,未尝不可,儿臣自当竭尽所能换母凰龙体安康。”他反握住赫连玟昭的手,安放在自己的脸侧,嘴角扯出嘲弄之色:“母可千万堵好前朝百官的嘴巴,儿臣自幼在冷宫孤苦,可不愿再吃苦了。”滑落下来的袖口露出少年的手腕,那里没有守身砂。赫连玟昭忆起他失.身的原因,清醒几分,巴掌甩上去,让他滚。少年装模作样:“不行,苏太师还未走远,会被他瞧见的。”“滚!”
他被轰出御书房,但面上无惧,果真被苏彦衡撞个正着。苏太师怔了怔,回首朝那放浪形骸的白衣少年行礼,道了声:“见过七凰子殿下。”
崔锦程被段乞宁囚.禁了。
他被束缚在榻上,丝绦吊住他的手腕,与床顶横梁相连,而他的双腿则被捆绑在床头柱上。
他的颈间,另有一条纤细的银链捆.绑,链条下端挂着稍稍挪动便会发出声响的铃铛。
少年仅存的活动范围,只有这四四方方的大床。那口大锅铁炉则被安置在榻前,霸占他的视线,让崔锦程随时随地处于担惊受怕的处境。
他自醒来后,挣扎抗议了数日,数日来,段家上下在忙着给死去的赵氏做灵堂。
那日的三十杖刑,足够让赵侧夫丢失半条命,他剩下的半条命死于崔青衍下的毒手。
崔青衍为报赵侧夫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气,在赵侧夫的金疮药里掺杂了药性相克的粉末,致使赵侧夫臀上的棍伤久久未愈,毒素又渐渐侵入体内。崔家妇老身殒那天,赵侧夫仍被蒙在鼓里,不知晓自己已病入膏肓,死前还要被崔青衍利用最后一点价值。
崔青衍煽风点火稍加挑拨,赵侧夫立马拖着病恹恹的身子爬到明月轩,愣是要把崔家妇老的死讯告诉崔锦程,只为让那个侍奴心如死灰。哪知道崔锦程是个疯子,剪刀不仅朝赵侧夫捅,也往自己身上捅,血淋淋的场面叫赵侧夫惊悚尖叫,在毒素的刺.激下一命鸣呼,死后七窍流血。段家主下令彻查,段府里里外外闹翻天,追根溯源,很快便将苗头转向段三少主的院落。
崔青衍也是被妻主离府的事刺.激到了,再加之尚佳和给他的期限将至,男人病急乱投医,加害的手段并不高明,不稍两天就被抓包了个彻底。家厮们将段三侧夫扣押到家主跟前。
按照家法,崔青衍当被同样施以杖刑,废除侧夫之位,贬为侍奴。可就当刑罚要动手之时,崔青衍倏然惊恐大喊:“你们不能罚我!妻主大人有了身孕,是我的!”
段家主的神色瞬间紧盯,犀利得好似一把小刀。围观的段乞宁及众家仆无不面露惊色。
段大少主暂且不论,段三少主的夫郎也不少,可段家少主院多年来都未曾有动静。
若崔青衍所言属实,这便是少主院的头胎,且他位居有名有位的“侧夫”,更是重中之重!
段家主的侍夫前来,一把撩开崔青衍的衣袖,果真看到颗浅粉色的守身砂。段家主当即令下,将汪娘子请了过来。
汪娘子到底有些羡慕:“妊娠蛊的确发动了,看毒素和脉像,约莫一月有余。”
段家主又差人去取少主院的侍寝簿,日子大抵是对得上的。“既如此,那不能罚了,但毒害宁儿的侧夫,你也必须有个交代。就罚禁闭在院中思过,好好收收心思,直到安儿那边将孩子生下来。这极有可能是段家第一个孙少主,你可千万谨慎养着。”
“侍身谨遵家主之命。“崔青衍看似松了一口气,实则背地里又悄悄捏紧拳。段乞宁多留意他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
那赵侧夫毕竞是载入宗谱的"少主侧夫”,葬礼皆按对应的规格操办,棺杉在灵堂摆放了三天三夜,今早送去下葬了。而这段时日,崔锦程在主卧里怒吼、嘶喊,进进出出的小斯们均无应答,他们只管做着自己的本分事。
数日后段乞宁料理完赵侧夫的后事,推门进来,崔锦程眸中只剩木讷,安静得好似只提线傀儡。
唯有当她的衣裙逼近,崔锦程的眸中才会流有几丝闪动,随后他又恢复到淡漠的样子,和段乞宁刚穿越过来时,看到的高楼少年有着别无二致、凉薄至极的眉眼。
段乞宁对此很是厌恶。
“今日如何,还是不肯吃东西吗?”
伺候的小厮福身回话:“小公子执拗,不肯服用,小奴们别无他法,每日只能硬喂些水润润唇,不至于让小公子虚脱。”“下去吧。”
小厮们行礼告退,带上主卧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