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人罢了。
思及此,郑明珠回瞪过去,笑容中带着戏谑和讽刺。红宵帐暖,可萧姜却奈何不得。
这对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极大的羞辱。萧姜面上笑意淡了些,他没有气恼,眼中多几分疑惑。像是在思量些什么。下一刻,她的双目被手掌遮挡,严严实实。修长如玉竹般的长指下探,深深埋进软土,前伸后又曲起。郑明珠眉头紧蹙,推攘眼前的手臂。掌心灼灼的温度抚过脸颊,下颌,复而停在鹅黄的梅蕊上。
夫妻之间,本该如此。
这个受制于世俗礼法的称谓,就像两瓣瓠瓢上的红线,能将两个终要渐行渐远的人紧紧栓在一起,再没旁的作用了。这种事,萧姜并不热衷。
许是生有隐疾,许是被中下蛊损了身子,又或许是看见女人便想起幼时那一张张疯癫的面孔。
但总得想个法子,将这根红线绑紧,坐实。他曲起指尖,看着郑明珠失神的视线,露出个满意的笑来。一碗黑褐色的苦药见底。
郑明珠苏醒过来,起身那一刻,头痛欲裂。她撑住上半身,回忆着方才的梦。
还是从前那些零散的画面,只是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孔终于露出真面目。想起萧姜,此刻倒没那么生气。
天下忘恩负义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更何况她待萧姜,只当是喂路边的狗,狗又替自己叫唤几声。
充其量是各取所需。
萧姜会因他们合作前的姐龋报复她,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防患未然。皇后恨姜夫人入骨,绝不会任萧姜做皇帝。
只要萧玉殊安稳登基,不愁没机会杀了萧姜。哪怕没有十分的把握,她也只能走现在这条路。萧姜表面和顺,实则心性与她无甚区别。既然肯忍辱负重在她身边蛰伏多日,便是打定主意要她死。
就算她现在放下身段讨好萧姜,这样人做君王,她无法掌控。倒不如放手一搏。
醒来后,听思绣说起,她已经昏睡整整一日。昨天亏得游园的洒扫宫人路过,及时发现了她,只怕要大病一场。
萧姜便没那么好运了。
他倒在假山后的雪地里,怪症突然发作。路过的宫人没能看见假山后的萧姜,不知在雪地躺了多久,才被枉生找到带回去。雪融化时,天极寒。
锦丛殿冷如冰窖。铁炉里,堆放着沾雪的枯枝,怎么也点不燃。今年份例的炭火还没送过来,想必也无人会送了。这一年来锦丛殿的份例,皆靠郑明珠打点才不被苛扣。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萧姜紧紧抓着被褥,手臂青筋鼓起,冷汗淋漓。颈前的刺痛深入骨髓,紧接着便是席卷全身的凉意。
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从前只有在梦里,他才能看得到。所以在巨大的疼痛里,他已辨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心底唯有一个念头。
让萧玉殊死。
郑明珠不会无缘无故发难,昨日的气恼,是想明白了那日五谷宴的事。想明白他是故意引萧玉殊听到那番话的。
多日同甘共苦的盟约,说散便散。就因为郑明珠与萧玉殊生出裂痕来。郑明珠可以因为他的算计生气,也可以因他的欺瞒生气,唯独不能是因为萧玉殊。
萧玉殊必须死。
怪症持续大半日,终于有片刻停歇。紧接着是风寒发热。殿内无火炉,无热汤,萧姜硬生生挺了过来。夜半,他起身坐在榻边。
这双刚重见天日的眼睛,幽幽地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