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梅叹了口气:“别想这些,大喜,你在我身边先养好伤,你的手能不能康复都成问题。打小,你就离不了我的照顾,一身的大病小病都是我在给你调养,你去到别的地方怎么适应?况且,大伯指名要小婵,没提你啊。”姜大喜不甘心,还想再说两句,孟雪梅疲惫地打断了她。“你要真想帮妈妈,你去帮小婵把行李收一收,大伯明天一早接她走。”这已是孟雪梅的极限了。
她没法继续劝说姜小婵,再劝几句,她也要怀疑自己了。她更无力招架姜小婵可怜兮兮的表情,像拿钝刀子从心头割一块肉。做妈妈的,把自己这么小的孩子送到别人家养,她是最痛苦最自责的。孟雪梅有她的难处。
客厅的珠帘落下,姜大喜领着姜小婵上了阁楼。她没有按照妈妈交代的,帮助姜小婵收拾行李。不仅没帮忙,她还在姜小婵收拾的时候,说了风凉话。“你走吧姜小婵。你走以后,我可开心了,我会霸占整个房间和你的所有东西,包括你最喜欢的玩具,你的衣服、书、发卡、贴贴纸,圆珠笔…”一反常态,妹妹没有因为她的挑衅使性子,说出"你要我走,我还偏不走了″这种话。
像霜打了的茄子,姜小婵没了跟她作对的力气。拿着小背包,姜小婵巡视着整间小阁楼。
她所珍爱的一切都这里面,可她没法将它们都带走。要是不能都带走的话,其实,她根本无从下手。她不知道自己该带走什么了。
隔天。
大伯的车开到姜家门口。
孟雪梅上楼喊姜小婵,发现她拎着一个敞口的背包,里头什么都没装。“算了,你没收拾的话就所有都不拿了。大伯家有钱,他那儿啥都有。”姜小婵沉默不语。
孟雪梅拉着姜小婵往外走,不停地交代她要乖,要听大伯的话。“你是我们姜家的未来。家里靠你了啊,小婵。"这句沉重的话,作为临别赠言,压到了一个8岁的孩子身上,荒谬得可怕。三十多度的气温,走到户外的姜小婵却冷得打了个哆嗦。她礼貌地跟第一次见面的大伯打招呼,跟妈妈说再见。不用妈妈催促,她懂事地上了大伯的车。
车开出去一段路。
姜小婵抬起头,突然从后视镜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她正跟着车的后面跑。女孩身体弱,跑步速度慢吞吞的,但她一直跟着车的方向,极尽全力地跑过来。
“姐姐!姜大喜!姐姐!"姜小婵转过头,大声喊她。她惊喜地拍打车门,示意司机停下来。
姜大喜没白费功夫,她看见姜小婵下了车。顿住脚步,她在原地等待妹妹。
大喜扶住膝盖,艰难地调整呼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她的身体很难承受这样大幅度的运动。
“姐!你怎么追过来了?还跑得这么急?"姜小婵抚着她的后背帮她平复乱掉的气息:“你带哮喘喷雾了吗?”
“没带,没事。"姜大喜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姜小婵。那是姜大喜最喜欢最珍贵的物件,姜南国买给她的蝴蝶手串。“爸爸从大师那里买的,说是保平安的。我借给你戴一戴,你记得保管好。等哪天回来了,再还给我。”
白色的南瓜珠,蓝色的小蝴蝶。
它被姜大喜仔细洗过了,从里到外都干干净净。姜小婵将手串郑重地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你也是。姜大喜,平平安安。”
她踮起脚尖,用力地抱住姐姐。
大伯的车按了按喇叭。
姜小婵松开姜大喜,跑回小轿车。
黑色轿车驶出小镇,姜大喜一路目送妹妹远去。此时的姜大喜和妈妈都没想到,姜小婵一去城市,就是两年。城市,对于姜大喜,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她和妈妈都没有出过小镇,只听爸爸讲过外面的故事。妈妈熟悉小镇的每一条道路,却不知道出了小镇如何去到大伯的家。她们有的只有一串电话号码。
打过去,接电话的只有大伯母,没有妹妹。她们听说姜小婵过得特别好,好到没空接电话。
妹妹仿佛断了线的风筝,飘向遥远的天际,完全失去了音讯。两年后的暑假,姜小婵重新回来了。
那时候的她,性情完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