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刘奕骞倒是能拍着胸脯保证:“敢!”“那今晚让他们和关内士卒一道出城夜袭,余者发给弓刀协助守城,若是今晚夜袭顺利,就让他们出城协助清缴俘虏。届时我等拿独孤莫洛瑰和他的部众,把被独孤部俘虏的关外百姓换回来。"符云道。刘奕骞闻言两眼发亮,他和符云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天马关破了他也没有好果子吃,现在符云要拿俘虏换关外百姓,他自然举双手赞成,然后他就想起来一件事:“仆今晨出营时曾与留守营地的部众交代,若是我等今晚还未能回营地,他们就要联络其他部民,趁营中防守空虚之际夺马西奔。”现在独孤莫洛瑰遇到山崩失联,营中只会更加慌乱,别到时候他们去换人发现人已经跑完了。
这对于符云来说其实是个利好消息,不论刘奕骞的计谋成与不成,都能削弱独孤部的势力,就是计谋不成免不了要搭进去不少性命。因此她只拿了独孤部营中乱象逃跑会更容易来安慰刘奕骞,又道:“大队人马的踪迹往往难以遮掩,届时我等击败独孤部,自可遣人西去寻访家眷,倒也不必过于忧心。”
刘奕骞无奈点头,眼下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原定要参与夜袭的人用过暮食后便领了兵甲前去休息,符云则与刘奕骞一道将他的部众分好队伍安置下去,作为夜袭的后备队,他们大都没什么休息的心思,家眷还在独孤部营中生死不知,若是今晚夜袭顺利了还好说,若是不顺利,他们大概也得死。
而此时的独孤莫洛瑰处,同样无人入眠。
被切断联系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他们此行携带的的粮草辎重都在队伍之后,现在全被落石挡在了山谷之外,他们只能在冬日的夜里以天为床以地为被,虽然十人一队燃起篝火取暖,但没有合适工具的情况下,所得的薪柴能否支撑过漫长的黑夜也是个问题。
白天发生在谷中的变故,已经让相当一部分人对山林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与黑暗和寒冷一起降临的是饥饿。
人饿了还能忍一忍,马这种一天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都用来吃草的动物显然忍不了,他们用蹄子刨开雪试图寻找牧草,却又被主人限制在身边不能四处走动,两方互相角力,让饥寒交迫的士卒越发不耐起来。荒原上一片沉默。
突然,尖锐的哨音划破旷野。
“敌一一袭一一!”
符云与麾下士卒持盾结做圆阵径直冲入独孤部的临时营地,他们没有挖掘堑壕,只是布置了拒马,这点小障碍近乎没有。原本应该格外明亮的弦月不知去向,地上唯有燃烧的篝火拉出老长的影子。第一排盾兵矮下身子不断向前推进,第二排的长矛手则换装了手持烟花,他们与盾兵交错站立,根据队中的指令一致点燃烟花,然后对准围上来的敌军。明亮的星子拖着长尾直扑面门,而后留下灼热的温度,第一批冲上来的人瞬间捂着眼睛倒地哀嚎。
一支烟花只能燃放一分钟,不过没关系,符云给他们排了容错率较高的三段式阵列,第一批烟花燃放完毕后,后排的人立刻上前替换,前排的盾手视若无睹地从倒地士卒身上踏过,位于队伍之后的刀斧手则毫不留情地对他们进行补刀,以确保这些人不会在缓过劲之后继续战斗。他们没人说话,甚至连人数都只有微不足道的百人,但带给独孤部的压迫感却比白天那突然的山崩更加强烈。
山崩可以用巧合来形容,那这些可以操控飞星的人又作何解释?他们甚至头上长角!
全然超出众人理解的兵器终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理智被狰狞的傩面彻底碾碎,当第一个士卒丢下兵器大叫着惊恐逃开后,恐惧如同瘟疫般在营中蔓延开,独孤部的士卒宛如失去头羊的羊群在仓促扎起的营栅内四处奔跑。刘奕骞以翊圭各领一队骑兵掩杀而出,符云带着人放完最后一批烟花,带着人抢了马匹加入追杀溃兵的队伍,孙胜带人回城通知留守之人前来收割胜利果实。
符云点开系统面板,带着人直奔独孤莫洛瑰。独孤莫洛瑰在擂鼓召集麾下集合失败之后就知道军心已经彻底崩了,他当机立断,带着几个亲卫策马直奔谷口,虽然马匹过不去,但只要肯爬,人还是能通过的。
但他很快就被身后的动静惊动了,他回头看去却只见一片漆黑,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不断提醒他,追兵就在不远处。咚!
他身旁的护卫翻身落马,连一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仿佛一路护送他出逃的只是一块死肉。
噗通!
这次是他右边。
对方没打算要他性命,这个念头在独孤莫洛瑰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不准备去赌敌人的人品,唯有拼命催马,试图在被对方追上之前躲入山中。符云再次弯弓,这次一箭射到了马屁股上,独孤莫洛瑰的战马发出一声哀鸣,竞然还是坚持着向前奔跑。
果然是好马。
符云突然有些遗憾这次没有随身带套索,她将腰带上的箭囊挂到马鞍上,随手解开两裆铠的肩带,把沉重的铠甲往地上一丢,成功为身下驽马减去了不少负重,速度顿时提高。
但她身旁的护卫却被她吓得半死,系统在她脑海中疯狂尖叫:[你不要命了吗!卸甲风!小心卸甲风!]
「那不是水中毒吗,我又没喝水,慌什么]系统顿时偃旗息鼓,也是哦,他这是在古代待久了被同化了吗?符云现在异常冷静,她立于马上弯弓搭箭,这次箭矢没入皮肉过半,再不是先前的皮肉伤,几乎每次调动肌肉都要被那箭矢影响,独孤莫洛瑰的战马被疫痛刺激的人立而起,独孤莫洛瑰紧紧抱着马脖子,才未被掀翻在地。但符云哪会放过如此天赐良机,她立刻补上一箭,并迅速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身下战马狠狠撞上独孤莫洛瑰的坐骑,对方一声嘶鸣跌倒在地。独孤莫洛瑰还要抽刀近战,符云举着头盔居高临下将对方扑倒在地,一声脆响之后,独孤莫洛瑰头晕眼花被赶来的士卒捆成一团。打扫战场的重任被交给刘益骞的部众,他们被独孤部欺凌险些沦为炮灰,现在风水轮流转,自然要好好出一口恶气。符云路过时随口叮嘱了一句,这些人还要拿去换被独孤部扣押的其他人,折腾死了不好,刘益骞诺诺应是,目送符云离开。他现在是真服了,别管符云用什么手段赢的,赢了就是赢了,数百人通过配合就能直接把上万人打崩溃,九天玄女临凡大概也就这效果了。因为俘虏过多,符云不得不紧急从长乐县调了一批人来天马关看管俘虏,虽然这批俘虏在接连受到精神打击之后正处在世界观破碎的低沉期,根本没有反抗的意志。又因为被派去挖掘土坑掩埋战死同族尸体却只能得到勉强充饥的食物,连反抗的力气也没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符云可不想引狼入室。她思绪翻飞进了正堂,皮裘脱到一半就看到褚川正色上前下拜。“川见过主君。”
褚川依旧一丝不苟地行礼,符云却从中咂摸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她环顾左右,左右纷纷视而不见。
果然有事。
符云上前扶起褚川:“长平这是做甚,我在天马关,县中事务全赖卿与安礼主持,我得二卿,若云龙风虎,千载一时,何必过礼以致生疏?”“主君既以龙虎自喻,当是胸有大志,而今草创之际,主君亲冒锋矢以百余甲士大破鲜卑万骑,足见主君明睿英达,有二祖之风①,得遇主君,实乃川之大幸。”
褚川先把符云夸了一遍,但符云完全高兴不起来,这是多么标准的臣子进谏流程啊,夸人的不是重点,后边的转折才是重点。但流程这个东西,存在即合理,虽然符云现在还没体会到它的用处,她只好按照流程表示褚川过誉,她何德何能与二祖相较。她可是要超越二祖的!
果不其然,褚川话锋一转批判起符云昨晚追击独孤莫洛瑰时卸甲的冒险行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多少英豪命丧流矢,主君以少击多本就凶险,岂能再弃甲胄单骑突出!从前主君斥责磨下将士一人之勇不足道,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他反握住符云手臂,面有戚色:“若是主上有失,川又当何去何从?长乐县上下臣僚又当如何自处?”
褚川身体本就不好,这大半年也只是勉强养回来了点,现在大冬天顶风冒雪赶路,又心绪激荡,整个人摇摇欲坠,符云连忙把他按到火盆边坐下,又把身上的皮裘盖到褚川川身上,免得把人冻出个好歹。她忍不住埋怨:“你身体不好就该在长乐县待着,该让安礼过来才是。”累出病了活可都是她的了。
“主簿代行县令之责合乎典章,川为田曹,并不能处理县中百姓纠纷,自然是谷主簿留下更合适。”
褚川拉着皮裘受宠若惊,温声替谷绍仪解释:“主君暂时不讲究这些,谷主簿也曾劝过,只是川想着无规矩不成方圆,又挂念天马关战况,谷主簿这才松口放川过来。”
他说完又重新把话题拉回原点,全然不给符云蒙混过关的机会:“川若不来,还不知道主君竞如此英勇。”
这话略有些阴阳怪气,符云不好同病人计较,只好战略转进:“让诸卿忧心是我之过,然此番独孤部势大,若是走脱了莫洛瑰,便是我们将那被包围的万余人尽数坑杀也无济于事,甚至会招来独孤部报复。”但俘虏了独孤莫洛瑰就不一样了,谈判也好杀了也好,总归主动权是掌握在她手里。
符云已经解释了缘故,褚川虽然满心后怕,却也不好追着不放,只得顺着符云的意思说起独孤莫洛瑰的处置之法。
“此人不能杀。”
符云说起来还有些遗憾,独孤莫洛瑰此人心性坚韧临危不乱,放他离开无异于纵虎归山。
系统倒是能提供一些非常规手段,但下边的天价积分就足以让符云望而却步,要是有那么多积分,她换成火药能直接化身球长。褚川道:“如今敌强我弱,我虽大胜,却只是仰仗兵器之利,此法虽效果显著,却不能常用,只震慑莫洛瑰使其不敢南侵已足够让人惊喜了。”说到底还是人太少,但凡她手下能有五千人,她就能带着士卒直奔独孤部老巢,犁庭扫穴不在话下,现在这种俘虏比她治下人口还多的离谱情况谁能顶得住啊?
符云扼腕叹息,还得安慰自己等以后腾出手第一个收拾莫洛瑰,不过眼下他们的主要目标却是把莫洛瑰和这次的俘虏卖出个好价钱。“那些定居在天马关外的胡人是必然要换回来的,他们内附已久,又曾收留不少北逃流民,迁到关内关内种地还不至于因为风俗不同闹得胡夏不和。”刘益骞和独孤莫洛瑰哪个听起来更像胡人还用说吗?至少前者在相貌与姓名上都没有明显差别,生产方式也能无缝衔接,县中百姓接纳起来基本没什么困难。
“只是别的牛羊马匹与附加条件,我有些拿捏不准。我问了不少俘虏,如今漠南漠北各部之间相互倾轧,总得来看还是鲜卑势大,只是鲜卑诸部之间也不是一条心,瞧着着实繁杂。”
褚川川接过符云递来的舆图,上边简单标注了鲜卑各部之间的势力范围。原本的草原霸主匈奴已经成了明日黄花,被挤在绛州北部与河西的一隅之地,还是与别族杂居,连一块像样的地盘都没有。而鲜卑独孤部也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大势力,只是被东部鲜卑的宇文部、段部、慕容部和西部鲜卑的乞伏部、秃发部不约而同的挤兑,日子不免难过。恰巧此时独孤部的大金主晋王跑去抢皇位,绛州防御空虚,如同一块肥肉吊在饿狼嘴边,反正独孤部是没忍住啃一口的欲望。他们趁着晋王不在,把南匈奴那些留在关外的倒霉蛋全兼并了,然后就计划着继续南下让金主见识下什么叫父慈子孝,谁知直接啃上了符云这块铁板。“独孤部暂时不能倒,故不能对其削弱太过。”褚川听符云将各方势力简单梳理了一遍,沉吟片刻后下了结论。符云颔首:“正是如此,独孤部既知我等手段,数年之间绝不敢再起南窥之心,留他在北边反而利大于弊。”
因为被吓到的独孤部会主动约束部众,而非从前一盘散沙时随便来个游骑就一通祸害,大张旗鼓报复吧,成本太高,但放任不管又格外憋屈。“川川以为牛羊与马匹的数量当在此二者之间。“褚川点着茶水在岸上画出两个数字,“再多的话,县里的土地负担不起,独孤部也会被削弱太过。”褚川负责县中田亩,他又大概掌握了这次可能内迁的人口数量,给出的数据符云自然信得过。
她心心里有了盘算,但事情还不能就这么直接与独孤莫洛瑰说,免得被对方探得底线讨价还价,还得再演一场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