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坦诚
说不清是什么缘由。
这种难言的情绪不强烈，但持久，持久到杨淡月走了，晚上赵祯又来陪她吃晚饭,她心情依然有些郁郁的。
“听说今天下午杨修媛来过？“赵祯一边净手一边问。令柔站在一旁给他递擦手的绢布，闻言，点点头，“是来过，说是怕我闷，来找我喝下午茶。哦,对一-"她抬眸，笑说道：“杨姐姐还给我带了一盘点心，很是新奇珍贵，臣妾还是头一回见着那样精致的吃食呢。”赵祯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绢布，“什么点心？让你稀奇成这样？““是杨姐姐宫里最出名的点心，名字叫′水晶皂角儿，陛下应该吃过的。”赵祯动作一顿，将绢布掷到侍女伸出的手上，牵着令柔去饭桌，“她有跟你说这道点心的来历么？”
令柔跟着他走，“自是说过的。这道点心能出现，还得多亏陛下呢，若不是为了讨陛下欢心，杨姐姐恐怕也没那么多耐心督促小厨房创造出来。”赵祯看了她一眼，眼神说不出来的意味,语气却是笑着的，“难为她对你一点不设防，什么都不避讳告诉你。你也是，问什么说什么，倒是坦诚得紧。”令柔笑道：“这难道不应该么？骗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说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去弥补，太费事了，也太麻烦了。臣妾讨厌麻烦，所以向来选择以证待人。不止是陛下，对其他人亦是如此。”赵祯和她零零碎碎相处这么些时日，也算摸清了点她的脾性，知道她的本性中颇具一股子浪漫主义，说白了就是赤子之心，因此倒也明白她这话的确是吁露心声，没有哄他。
“好好好，你们姐妹能相处的如此融洽我也就放心了。“赵祯落座，语气漫不经心，“朕原还担心你性子天真赤诚，容易被那些资历老的嫔妃排挤欺负。这下好了，朕的后宫再找不出几个比淡月资历更老的妃子。她既然主动与你交好，你们以后只管好好相处就是了。”
令柔点点头，笑着说道：“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杨姐姐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送点心来时，还记得臣妾常年习舞，吃不得甜腻冰凉之物，特地吩咐人不要在点心上淋糖卤和冰镇，真真儿有心了。”被这么一提醒，赵祯才猛然反应过来，令柔习舞多年，竞还是个舞蹈方面的练家子，甚至算得上仙韶院的翘楚。
不过，现在想起倒也不晚。
“从前章献太后在世时，总爱在中秋大宴后再组织个小宴，外男外妇皆不被邀请，只有咱们一家子，范围出不了掖庭，权当家宴。”“自她去世后，这件习俗便被搁置下来。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依朕看，是时候恢复了。柔儿既然舞艺非凡，何不趁此机会在宴会当晚大展身手？也不枉多年刻苦的锻炼。”
令柔进宫没两年章献太后就驾崩了，那两年章献太后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为数不多的精力全放在朝政上，哪还有心情主持什么小宴？随着她的离世，这件事就更没什么人提起了。是以令柔进宫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从赵祯口中知道，中秋大宴之后竞然还有一场小宴。不过赵祯选择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其目的也不难猜。“依臣妾看，是陛下想看臣妾跳舞吧？可是何必大费周章在宴会上跳呢？臣妾今天晚上在寝殿就可以跳给陛下看。“令柔手肘支在桌上，手心心撑着下巴，笑眯眯望着坐在她身旁的赵祯。
赵祯颇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小妮子…竞然还会反客为主了？
之前一直都是在调戏她，如今开了窍了，竞也学会了主动？“愿不愿意跳全凭你自己的心意。朕打算重新举办这个小宴，一则是为了庆祝你进宫，显示朕对你的看重。再一个一一”赵祯顿了顿，似乎叹了口气，眼神也慎重许多。“苗美人也快生了，算算日子，估摸着中秋前后生。宫里许久没有大张旗鼓办过什么喜事了，这次这个小宴可以适当隆重些，也算为苗美人肚子里的孩子讨个好彩头。”
令柔坐得近，自然觉察到赵祯的情绪变化，知道他应该是想起了曾经早夭的大皇子。这种情况，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安慰的。不过令柔却选择沉默，也没做其它抚慰性质的动作。她虽然现在还没有彻底爱上赵祯，对他充其量是有好感，但已经渐渐开始接受他是自己丈夫的事实了。
令柔从小跟大、小张氏长大，大、小张氏此前一直满心以为她是要出宫嫁给苏子容的。令柔也这么认为，并且记得苏子容信誓旦旦说今生今世身边只会有她一人的话。
所以虽然长这么大，却并没有这个年纪已经出嫁的女孩子的自觉。换句话说，她并不能顺理成章且平和的接受自己的丈夫堂而皇之有其她女人，甚至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可此一时，彼一时。
势比人强。再不能接受，也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的安排，嫁给整个帝国拥有最多女人的皇帝，成为他三千粉黛中的其中一位。不过令柔还是幸运的。
至少她是其中最受偏爱的几位粉黛之一。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真的满足了。
清醒的理智让她不得不认清现实，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那就没办法了，为了心里好受些，她只能催眠自己，努力让自己忽略赵祯与别的妃嫔相处时的甜蜜，尽量把注意力放在他们之间的单独相处上，专注他对自己一个人的偏爱。
出于以上种种，令柔几乎是下意识保持了沉默。她对赵祯此时此刻表现出的脆弱选择视而不见。虽然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她出言安慰，再陪他掉几滴泪，陪他一起缅怀那个才来人世一天不到的皇子，会让赵祯觉得她懂事善良，会让赵祯更加宠爱她但令柔拒绝那样做。
场面寂静了几瞬，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赵祯笑道：“你喜欢精致的小点心，这简单，朕明儿命尚宫局拨几个宫里最会做点心的师傅过来，想什么时候吃了，就吩咐他们做。”
令柔莞尔，“多谢陛下。”
赵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赵祯半躺在藤椅里看书。
令柔吃饱了，身子也觉得懒懒的，想着天色已晚，再等几个时辰就要歇息，便干脆将头发解了，舒舒服服窝在赵祯的怀里，陪他一起看书。看了一会儿，令柔发现这里面写的内容十分陌生，于是问，“陛下，这是哪本书呀？”
赵祯把书的封面翻给她看，上面赫然写着“富国策"三个大字。“这是江南一位儒士写的文章，听说写得很好，朕拿来一看，果真写的不错。怎么？柔儿也对这书有兴趣？”
令柔摇摇头，“倒也不是多有兴趣。只是臣妾从小看的书也不少，但这本书，内容还是头一回见，想来不是经典古籍，但又如陛下所言，写得确实不错，所以想问问究竟是哪位大家写的。”
赵祯一听，来了兴趣，“按理来说，你从小也应该读了许多书的。朕记得母后在世时，总是抓着你读书练字，你其中一位姑妈，朕记得，以前经常和母后谈诗做赋，想来她也会督促你学习。”
令柔一听真是要笑了。
什么"其中一位姑妈"？明明她两个姑妈都是李娘娘在宫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看他的样子又是对李娘娘感情深厚，不说爱屋及乌，但也不应该多多照排一些么？竞然如此漠不关心。
如果说是她二位姑妈位份低，入不得他九五至尊的眼，可梁国公主与惠安郡主呢？一个是亲姑妈，一个是亲堂妹，也没见他因为李娘娘的缘故有任何优待并且令柔以前听赵致渝私底下偷偷与她两个姑妈透露过，她之所以能获封郡主，是因为李娘娘临终前的嘱托。
所以令柔真的很好奇，赵祯的心里究竞是什么样？他明明瞧着温温润润，对谁都一副好脾气，可做出来的事却那么冷。“书自然是要读的，否则只有美貌，却脑袋空空，岂非人间一大憾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