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偏执
曹氏眯着惺忪的睡眼想了一会儿，喃喃道：“好像是有这么个叫小筝'的丫头，不过…”
曹氏“嘶"地一声，随着记忆回笼，眼神也渐渐明亮，“不过这丫头在你进宫后，就被调到郊外的庄子干活去了，倒难为你还念着她。这孩子的确是个好的，每年都会来给我拜年，实在忙得抽不开身，也会托人给我带一份礼物，真真儿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令柔听着曹氏语气里不加掩饰的赞扬，心里已是有了些底，淡淡问道：“那母亲觉得,倘若我把她带进宫，可否能助我一臂之力？”曹氏一听这话，瞌睡瞬间没了。
她睁大了眼，盯着令柔问：“你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巴巴儿地非要带她进宫？”
许是觉得说话的语气不对,，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这丫头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惦念着她，还想把她带进宫？”令柔垂下眸子，长而密的睫毛在眼部投下一片片阴影，遮住她眼底的情绪，只听她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说道：“我进宫这么些年，看姑妈人情往来，跟随她们去过不少贵人的宫殿，各宫大大小小的新奇事见过不少。若想在宫里活得顺顺当当，不被人轻易暗害，不说底下所有人都得百分百忠心，至少近身伺候的心腹们必得忠心不二。大姑妈已经说了，她准备将春绣留给我，我身边体己的，只有她一人必定不够，可我册封又迫在眉睫，所以想着，或许把小筝带进宫。”“可是，你怎么就能断定，她一定对你没有二心？况且她可是公主府的人。"曹氏皱着眉。
“梁国公主这个人，为了让她们公主府东山再起，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我看你日后也不会多搭理公主府，她若求你办事，你不办，那她大概率就要动旁的心思了。比如那个郑芝芝，不正是一个现成的棋子么？你们倘若斗起来，小筝作为从公主府出去的，你能保证她一定站在你这边么？”“须知古往今来许多功败垂成的英雄豪杰，往往犯在身边人的手上。你可不敢冒这个风险，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令柔对小筝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初分给她点心，然后她感激涕零的时候。大概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令柔心绪不宁，如今经曹氏这么一提醒，令柔这才惊觉自己思虑不周。
“可是，假使身边只有春绣一人，能行么？“令柔神情犹豫。曹氏劝她，“我早听你姑妈提过，打你一进宫，春绣就被派到你身边服侍。这七八年相处下来，你难道用她用得不顺手？”“顺手到是顺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呀，我跟你说，心腹不是越多越好。娘知道你心里能藏事，也应该明白，越隐秘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春绣是你姑妈调教出来的，又在你身边服侍多年，忠心心耿耿自不必说，难得知晓你心意，这就差不多了。“曹氏苦口婆心劝道。
曹氏说的这些，令柔也不是不明白。
只是，她总觉得，春绣原先是姑妈的人，虽然后来派给她了，但总归不是一开始就跟着自己。
不是说春绣不好的意思，春绣其实很好，很会为她着想，办事也很周到。只是么……还得和令柔独特的性格有关，她的性格底色中，其实是有那么一抹极其偏执、狂热追求完美的色彩。
由内而外显化出来的具体表现便是，比如但凡她用过的东西，哪怕旧了坏了，她也不愿意扔，也不喜欢把自己用过的东西送给别人，而是选择锁起来，不准任何人碰。
还有她那令人发指的洁癖，和对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的排斥。她其实不是多爱，她的性格注定了她的本性将是极其自私和理智的，凡事都为自己考虑，她不会爱上任何人。也许会有喜欢，但那是在没有侵犯自己利益的情况下。
她只是因为偏执的心理，觉得自己既然用过了，就不准许别人再碰。天知道像她这种性格的人，在初初得知自己即将进宫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时有多崩溃。
可是她现在既然能安安静静趟在这，并且十分冷静地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可见已经想通，没有彻底崩溃。
不过这也能看出，她真的一点也不爱赵祯。但凡动了一点点心，凭她的性格都不能如此冷静理智的分析。令柔长长叹息一声，睁大了双眼，直勾勾盯着空气中的某处，心里不禁发出疑问。
她究竟为何会面临如此境地？该怪谁呢？怪她自己么？不，不，她没有错，她没有主动犯错，一直都是无形的力量在背后助推着她。所以错的是谁？
令柔的眼睛瞪了许久，眼睛干巴巴的，眼底涌上生理性的泪花。又一道长长的叹息声响起，蓦地，紧皱的双眉舒展开来，令柔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黑亮的眼睛在泪水的浸润下逐渐发出耀眼的光芒。错的是谁，显然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令柔这趟出宫主要就两件事，除了和曹氏商量去苏家退亲一事，剩下就是考察小筝，看她适不适合进宫。
但经曹氏这么一劝，令柔也不由得打消了接小筝入宫的念头。曹氏要等她进宫以后才去苏家退亲，而她和宫里说好得等到后天才回去。想着自己以后轻易不能出宫了，令柔索性趁这个机会好好在外面玩上一整天。
第二天清晨。
令柔醒得很早，天蒙蒙亮就醒了。
可梁国公主比她醒得更早。
她刚起床，春绣就跟她讲梁国公主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阵。令柔于是让人把梁国公主请进房喝茶，她自己一边梳妆一边同她搭话。梁国公主这么早来是有准备的，她得知令柔要出宫待几天，早规划好怎么招待她。
譬如今天她就安排了一大堆活动，当然主要是给令柔送东京城各大有名酒楼的招牌点心和吃食。
知道令柔小时候总被李寻真抓着练字，如今写的一手好字，为了奉承她，还准备让她给自己另外几处上好的院落提名，她好裱起来称颂。除此之外，甚至让府上养的戏班子连夜排戏，准备今儿个晚上唱给令柔听呢！
不过这些都被令柔通通拒绝。
“娘娘盛情，我本不应拒绝，可我如今身份到底尴尬，还没有正式册封，索性凡事低调些的好。戏班子不用唱了，吃食也不劳破费，若已经买来，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就各样捡一两块留着，其余都分发给下面人。"令柔尽量把话说的得体。
她对口腹之欲看得不重，或许是因为年轻，玩心倒是不减。这几年在宫中，宫里严格实行宵禁，天一黑她哪都甭想去。进宫前倒是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不过那时还小，曹氏管得又严，是以她始终没有机会痛快玩过。
如今她有一天时间的空余，是颇有性质去逛逛东京城大名鼎鼎的夜市的。令柔花了些功夫说服梁国公主和曹氏，她们最后倒是同意了，不过要求她身后必须多跟些人，而且是寸步不离跟着。令柔料想自己倘若不答应这事便没完了，于是只得同意。但她心里其实蛮不高兴的。
想也知道，倘若身后跟着这么多人，指定要被万众瞩目，不能玩得尽兴。正当令柔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忧愁时，下面人却告知，惠安郡主登门拜访。令柔是在梁国公主领着赵致渝到她跟前才知晓她来了。她们两人因着李寻真的缘故，关系非同寻常，这么些年算是互为姐妹相处。令柔一看到她来，先是一愣，旋即眼眸一亮。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呀！
令柔站起身笑眯眯招呼赵致渝，“赵姐姐，你怎么来了？”赵致渝眨眨眼，笑道：“当然是来拜见您这位′娘娘'啦一-”令柔被她打趣的脸一红，拉着她的胳膊哼哼嗤嗤的撒娇。三人聊了一会儿后，梁国公主去招呼中午饭了，令柔便偷偷拽着赵致渝，软磨硬泡要她晚上陪自己出去玩，当然最重要的是为她在梁国公主跟前作保证，可以带多些人跟着，但是只允许一两个人近身跟着。梁国公主出于谨慎，所以考虑事情不免过于保守。令柔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既然梁国公主是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那么有赵致渝陪着，总会放心些吧？
赵致渝本来不同意。
她来之前也听闻过宫里的风声，知道令柔现在正被皇仪殿那位看重，轻易出不得差错。
但一来令柔太会撒娇，二来她其实多多少少觉察到赵祯不是特别喜欢自己，为夫君的前途着想，她看重令柔的资质，觉得她日后有成为像张皇后那样的宠妃的潜质，有心要她承自己一个人情。
因此一咬牙，干脆冒了这个风险，等吃完中午饭后，她把梁国公主拉到一边，口水都要说干了，又再三保证，才终于让梁国公主松了口。等天色彻底暗下来，街道上开始亮起一盏盏的灯，漆黑的夜色被渲染成橙黄的一片，随着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的想起，东京城繁华热闹的夜市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