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如泉的长发倾泻在肩头,映衬犹如白玉般无瑕的肌肤。看见令柔一瞬,空洞的眼眸瞬间清亮,像夜空中闪烁的繁星,灵动且熠熠生辉。
恍若清玉一般雪白的容颜,周身泛着柔和的光芒,像云外客、天外仙,飘逸出尘,圣洁的美丽让人不敢直视。最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明明是快四十的年纪,却依旧是二十出头的面貌。
虽然躺在床上,但露出的上半身却依稀能窥见她柔弱且曼妙的身姿。
岁月仿佛格外偏爱这个女人,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这是?”
李寻真同样盯着令柔看,灵动的眼眸虽藏着疑惑,却随着一点点的打量,表情逐渐动容,眼中也微微泛起了水光。我见犹怜。
令柔赶紧垂下眸子,不敢再继续盯着她看。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落下泪来,有触景生情的意味在,但更多的是不忍看见这样的美人为她落泪。“娘娘,这是祥瑞阁娘娘的娘家侄女,今年八岁,一个月前被接进宫,听说要在宫里一直待到及笄。"芸香将令柔微微往床前推了几步,站在身后扶着令柔的肩膀解释道。大、小张氏既然决定带着令柔前去拜访,自然将令柔的情况都与芸香说明。
李寻真听罢,慢慢点了一下头,目光好不容易从令柔的脸上挪开,又被她嫩绿的衣裙吸引。
宛然笑道:“你很喜欢穿绿色的裙子么?”令柔耸耸肩,诚实回答:“还行吧。只要是漂亮的裙子我都喜欢,不拘什么颜色。”
李寻真伸手理了理令柔的领口,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蓦然笑道:“你长得很漂亮,很像我的孩子。”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位大人都紧张起来,尤其是大、小张氏。
她们千算万算没算到,李寻真会主动提及自己早夭的女儿,又在之前跟她说了,圣上才是她的亲生儿子,惠安县主只是养女。
李寻真的心病一是不能与亲生儿子相认,二是自己早早夭折的女儿。
现在这种情况,但凡令柔提及圣上,只怕场面会很尴尬,万一引起李寻真的伤心事,使她病情加重,更是她们的罪孽。几人正要出言打断,令柔却先她们出口。
只见她坦然迎上李寻真的目光,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问道:“是惠安县主么?我长得很像她么?”李寻真摇头,“不是她。她也是我的孩子,但我说的,是我的另一个孩子。”
“她跟你一样可爱,一样漂亮,只是没有长到你这样大,就离开我去了别的地方。”
令柔听到这哪里还不明白,李寻真说的那个孩子应该是她早夭的亲生女儿,而且还是在比她小的年纪夭折的。原本就对这间屋子触景生情,涌出了对父亲离世的思念与哀伤,只是为了体面,一直强撑着压下情绪。如今被李寻真这么一挑拨,瞬间绷不住了,眼泪登时夺眶而出,一把扑进李寻真的怀里,搂着她的腰痛哭出声。芸香下意识伸出手想阻止,却在看到李寻真满含慈爱的眼神时顿住。
李寻真并没有哭,只是平静地轻抚令柔的背脊,轻轻抚慰她的哀伤。
她知道怀里的这个孩子年幼丧父,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进的宫。
在她看来,这个孩子与她一样,都是天涯沦落人,都有挚爱的亲人离世。
她们才是真正的同类,才能互相舔舐对方的伤痛。最关键的一点,这个孩子长的非常合她的眼缘,她理想中,女儿长大以后的模样就该是这样的,穿着绿色的裙子,会对她笑,会歪着脑袋跟她说话,整个人漂亮的不像话,可爱的不像话。
而令柔,完美符合她对那个早逝的孩子的期许。赵致渝到时,场面已经平静下来。
大张氏与芸香去张罗吃食酒水,小张氏与令柔则陪在已经梳妆打扮好的李寻真身边,陪她说话。
赵致渝一进门就看见自己母亲怀里搂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
女孩穿着漂亮的绿色裙子,肤色莹白,五官美丽。许是漂亮的人都有些相似吧。
她从远处眯眼打量,这二人还真有几分相像,说给不认识听是母女也有人相信。
“母妃。“赵致渝一路笑着走到李寻真面前。又对小张氏点了点头,“小张娘娘。”
小张氏也对她点头示意,转而对令柔提醒道:“这就是我与你说的惠安县主。”
令柔闻言,赶忙行礼,“惠安县主好。”
赵致渝笑眯眯捏了捏她的脸蛋,顺手将腰侧悬挂的玉佩塞进她手里。
“是小张娘娘的侄女吧?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赵致渝进殿前照例和外面的人打过招呼,本意是想先问问李寻真最近的饮食起居以及心情浮动,谁知却得知大、小张氏带着自己的侄女来拜访。
大、小张氏与李寻真来往甚密,也算是看着赵致渝长大,因此才有方才的举动。
令柔不知道该不该收,下意识看向小张氏,然而身后的李寻真却突然发话:“她既然给你,你就收下。渝儿轻易不给人东西,想来也是看你合眼缘才送。”
小张氏也道:“既然是县主赏赐,你就收下吧。”令柔这才将玉佩放进袖子。
赵致渝坐在宫人搬过来的椅子上,打量了几眼李寻真。“母妃的脸色较上次红润许多,想来身体有所好转?”李寻真淡笑着看向令柔。
“太医说的对,我都是心病。心情好了,身子骨自然好些。”
赵致渝的目光顺着李寻真的视线滑向令柔,眯眼打量她一阵,才问道:“这孩子几岁了,叫什么名儿,要在宫里待多久?”小张氏接话道:“今年二月刚过的八岁生辰,我弟妹寡居多年,今年年初来东京谋生,如今寄居在梁国公主府。”“我们姐妹想着,反正孩子已经到了东京,与其寄养在主家,倒不如我们姐妹自个儿养,因此去求了杨太妃,将这孩子以养女的身份接进宫。已经说好要待到及笄方才出宫,县主下回进宫,说不定还能遇上咱们。”
赵致渝一听令柔丧父,且才八岁,又看母亲对她爱不释手的模样,就知她在物伤其类,触景生情了。心中也不禁叹了口气。
不过看母亲对这孩子的热乎劲儿,或许她能稍微治愈母亲的哀痛。
思及此,看令柔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从不带一丝感情的打量,变得颇为殷切。
“小姑娘,过来。”
赵致渝冲令柔招了招手。
令柔听话地走过去。
赵致渝将走到她面前,却距离她还有几步远的小人儿拉近,把她圈在怀里,拉着她的小手,笑着询问,“你姑妈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儿呢?能跟我讲讲么?”
令柔立马解释,“我姓张,名令柔。草木新生曰′柔’,寓意生生不息,“令′字则取自《诗经》令闻令望的典故,比喻美好的名声与贤德。”
赵致渝见她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也不禁被她可爱到了,忍不住揉了几下她的小脸蛋,一下子没收住力,再加上令柔的皮肤过于白嫩细腻,脸颊两侧竟是被揉的通红。小张氏瞧见自是心疼不已,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做客,不好直接甩脸子,可就算是这样,脸色也变得不好看。只有李寻真不用顾忌任何人,见状立马将令柔唤到身边,抬起她的下巴皱着眉左右察看,一边看一边埋怨,“你这孩子,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瞧瞧,都红成什么样儿了。”赵致渝自己没养过孩子,自圣上十二岁登基到现在,后宫至今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先帝的所有孩子更是只有圣上一人存活下来。
可以说,在赵致渝的成长经历中,压根没接触过比她小的孩子。
皇帝倒是比她小几岁,可她哪敢像揉搓令柔一样去揉搓他呀。
因此这回也属实是无心之失。
赵致渝先是抱歉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小张氏,紧接着又站起身,牵起令柔的手,对李寻真陪笑:“好好好,是我的错,我不该下手没有轻重,我这就带她去厨房,让人用熟鸡蛋给她敷几下,行了吧?”
说完,也不等回话,牵起令柔就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