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站在二楼的不止是松雪幽和明石龙吾,在重重围栏的另一边,在悬垂的枣红丝绸下,还有另外两位纵观全局的人,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停留在致辞的演讲台上,那里是金麦酒和他最忠心的管家。
“真是斯图亚特式的傲慢。”和当初与他讲条件时的态度相比也没有多大变化,那种对注定利益自信的本性……只能给另一个同样傲慢的人带来无可奈何的厌恶。卡斯珀一身显眼的白西装,在这个热闹的晚宴上做派却低调无比,他已经观测到好几位单方面的熟人了。
“如果不傲慢,他也称不上是斯图亚特了。”康帕利耸耸肩,高挑的香槟杯在他手里流畅旋转,显然对这片他不熟悉的名利场适应良好,“不过也要感谢他的傲慢,要不然在你旁听完他和图伊加交易后,他应该和你一起前往大厅——而不是不放在心上地自顾自离开。”
正是因为卡斯珀被一个人留在那间会客室里,才能给他大开方便之门,而也才能让他溜进去做一点小小的手脚……当然,金麦酒或许也想不到,自己这个从未被放在眼中的蝼蚁竟然能和平起平坐的合作伙伴扯上关系,幸亏自己当初闲着没事干,跑去问了贝尔摩德关于卡斯珀的事。
卡斯珀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这个玩世不恭的人,没有对那种讥讽做什么评价:“用不了多久金麦酒就会对这件事追查到死,你确定不快点走人?”
他只是扮演一个被欺骗了名额的可怜人,加上背后的hcli,金麦酒不至于因为这件事跟他过不去——但康帕利这个孤家寡人可不一样,给迦南晚宴添乱的他必死无疑,区别只是怎么死罢了。
“别着急,好戏还没开场呢。”被用看待死人眼神注视的人岿然不动,甚至还咧开一个笑来,“这叫来自被解雇员工的报复与资源的最大化利用,反正如果你想撇清关系的话,先走也没问题——”
致辞结束,乐团架起弓弦,舞会要开始了。
“我是要看完这最后一出戏的。”他笑着再次看向舞池,眼神幽深到恐怖。
钢琴在震颤,大提琴低鸣,小提琴音轻快地飞向天空,无数朵裙摆花瓣般盛开又合拢,图伊加深情而文雅地注视着与他共舞的女士,舞姿潇洒而力道十足,目标伊蒂丝·艾伦在他单手的牵引下划出最优美旋转圆,下一步将是漫长的定点。
小提琴流畅地滑过最后一个尾音,英俊的俄罗斯人怀抱着美艳的女人俯身,而在几秒钟后,舞曲真正结束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从定点中重新站直。
“与您共舞真是非常愉快的体验。”巴吉拉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但同时某种冥冥中的预感在尖叫,有什么要发生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真是我的荣幸,女士。”图伊加眨了眨眼,左手仍揽着巴吉拉的腰,收回右手后——自然地将枪口顶上了女人的胸口,“不过或许是因为这是您的最后一支舞,所以我才如此宽容地尽善尽美?”
巴吉拉的第一反应是荒谬,这甚至超过了她的反击本能,然而当图伊加在她耳边说出斯图亚特时,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了。
“祝您地狱生活快乐。”舞会中温文尔雅的人在她推开前扣动了扳机。
于是血也利落地染上了他的西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失声尖叫,有人呆若木鸡,有人惊恐地咆哮着呼喊警卫,有人企图辨别他是谁——但这些都与图伊加无关,被万众瞩目的人仍然揽着那具温热的尸体,原本吐出玫瑰的枪口吐出了致命的子弹,刹那间溅落的血花里,一切平衡都被打破。
没时间去想这是金麦酒的意思还是他人的栽赃,也顾不上之后的生意该怎么处理,图伊加顺从直觉忽然朝天又开了一枪,很好,空枪清脆,这里面只有一发子弹,连帮他逃脱金麦酒的追杀都做不到——
越快越好,趁金麦酒不在现场,他忽然扔下一切转身就走,深蓝色的西装下摆在高速运动中翻飞,而那个美丽的女人就这样睁着眼睛倒在血泊中。
图伊加的背后是宽阔舞池里混乱的宾客,以及二楼狂笑的康帕利,卡斯珀终于在叹息中转身就走,而松雪幽正冷静地发送着邮件。
这个故事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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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南俱乐部的建筑构造采用的是纯粹的欧式古建筑,也就是说它的路径复杂得和那些古城堡一模一样,密道,隔间,一个风格的装修与走廊,这导致图伊加飞奔而过时总疑心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迷路了。
他已经狂奔绕到三楼,不但没有朝一楼的停车场前进,还主动往高层跑,当然这一切都是有理由的,守卫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何况他的身份决定了他没法通过正常的手段自证清白,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而这栋建在海边悬崖的别墅给了他灵感。
跳海,一不小心会重伤但总比被立刻射杀好的选项。
转过这个角落,那边应该有朝海的落地窗——图伊加猛地刹住了脚步,他必须得停,不然刚才飞驰而过的那个烛台会直接成功爆头。
“跑得还挺快啊。”平平无奇的秘书冷笑着从身后的阴影中浮现,明石龙吾手里还拖着一幅画框,传世名画在这里也不过是不趁手的工具,迦南俱乐部里除了主人外严禁武器,不然他已经能欣赏图伊加的尸体。
“……不是迦南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图伊加眯着眼睛打量追杀者的动作,第三个派别出现了,是哪方的人潜入了晚宴,能利用吗,“如果被斯图亚特看见了,我想你的下场估计和我差不多。”竟然敢动斯图亚特的珍藏。
他和对那把柯尔特做手脚的人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他什么都不会知道的。”掂量着画框的人不怀好意地微笑,“金麦酒不是上帝,谁也不能全知全能——”下一秒巨大的画框带着劲风袭来!
图伊加瞬间后仰,是一个几乎贴着地面的铁板桥,画框震耳欲聋地在拐角四分五裂,在明石龙吾冲上前的那一刻,他直接单手后翻,离对方摧筋折骨的一脚横扫只差一指的距离!
“拜拜——”金发的情报员大笑着挨了明石龙吾势大力沉的一拳,忍着剧痛反蹬了一脚的同时借着推力直接后仰倒出了窗外,他消失坠落在无边夜色里,下方就是拍打着悬崖的海潮,轰鸣声中吞没了一切秘密。
明石龙吾怜悯地投向那片漆黑的海:“是的,拜拜了傻子。”
下面还有条塞壬在等你呢。
显然明石龙吾的临终告诫没能传到图伊加的耳中,因此当情报员在海面上挣扎时的心情还算不错,碍事的西装外套已经被他扔了,虽然身上哪里都疼,但他直觉自己暂时还不至于就这样死掉。海浪不断地把他推向悬崖,而图伊加正努力沿着悬崖遍朝外移动,他快成功了,沙滩近在眼前,或许他该庆幸这片海域里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鱼类——
当然,原本是没有的。
什么东西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腕,冰冷,湿滑,无可抗拒的力量要将他拖入水中,在水面刹那淹没过口鼻的时刻他第一反应是反蹬,宝贵的空气再次包围了他,随后图伊加意识到那应该是只属于人类的手。
但这份空气只存在了数秒,那只手仍在不可抗拒地拽着他下坠,图伊加再次投向了海的怀抱。他反抗,他咆哮,云层在狂风中消散,亮得惊人的月光终于渗透过浑浊而黑暗的水面,映出了水面下阴影的表层——
于是图伊加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月光点亮了它的瞳孔,长发在水底幽幽地浮动,一瞬间那张苍白的脸俊美到恐怖。
它猛地破出海面,另一只手扣死了他的脖颈,那股无可抵御的力量终于将他彻底淹没在海水中,在猎物的脱力中,雪亮的刀锋饱尝心头热血。海浪毫无感情地起伏,把所有声音气味好颜色全部吞噬,没有任何证据留存。
但这些都落在了另一双人类的眼睛中。
工藤新一看着他自如地穿过月光和海面向自己走来,沙滩使脚步悄无声息,那个滴落着水迹的身影第一次高大得想让他后退。诡异地生存能力,毫无波动的杀人行为,他不想承认他是曾经和自己为了一杯鸡尾酒讨价还价的人,曾当着他的面保证会保护他的人……
“……老师?”但他的声带背叛了理智,在那双无机质的琥珀里,所有理智都被蒸发殆尽。
那个漫长的影子也淹没了他,心脏震颤,惊疑不定的战栗,一只冰冷的手忽然盖住了他的眼睛,他感到湿润的气流吹入他的耳朵:“抱歉。”
“但,最后一次。”
这会是你最后一次,在这场蔓延了一个世纪的红黑战争中亲眼看到人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