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七日
为何会问这个心知肚明的问题……
李舟突觉不对,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长剑。“师兄找何物?今日授礼你可是主角,快来尝尝这桂花酿。”李舟猛然抬头,发现已到授礼后的宴会,许多相熟弟子都在举杯庆祝,世界中心又变成他,大家簇拥着道喜,每一张脸都看不清楚。“李舟弟子,萧家突然反悔,我需立即回族。”就在李舟恍惚时,一只手攀住他肩膀,楚权眉头紧皱,神色极为沉重。“反悔?!怎会……“李舟破音,又拼命压低声音,“家主已与萧家分享红魂之秘,他们怎能过河拆桥?”
楚权的手扶在他肩膀,像把权力和荣耀压在他身上。楚家主从未如此信任和亲近他,仿佛他已是必不可少之人。
李舟一边激动一边隐隐觉得不对。
楚权说:“他萧家如日中天,幼子有飞升之相,若……独占红魂,哪还有我等立足之地。”
男人声音有挥之不去的沉重,整句话重音落在「若独占红魂」这几个字,让李舟自然接嘴。
“这、炼阵太慢,当时成千上百的人被炼化也不过一缕成果,所以家主才与萧家说,只有势力联合寻上等材料,不然谁也分不到羹。”李舟突然急了,一说起炼阵他就浑身颤抖。李舟不是不怨恨楚家把他当做耗材,但这份怨恨在自我价值即将最大化时变得微不足道,凡人小孩的他从被楚家选择开始,就幻想过成为楚家座上宾。不是那跪在外院,用灵石讨好管家的无名氏,而是被家主请到主厅,耐心倾听他之言的心腹。
“再说黑袍们只有每月才能出现一次,萧家怎会不知时间才是关键?若、若被跃云阁……“他话卡在半截,虚伪的焦急神色突然褪干净。因为四周簇拥的庆贺声停止,所有人都消失,只剩他一人留在原地。李舟终于摸到腰间剑柄,猛地抽剑划向旁边人。果然不对劲!他明显中了术法,但完全不知是何种术法。李舟不是傻子,能悄无声息地在阁中动手,他只能想到一个人。剑悬在东占脖颈边。
女人平静站在他身旁,视线缓慢地从前方转到他身上,没有一瞬停留在剑刃。
“师妹这是干什么!"李舟极为愤怒,甚至口不择言,“你虽是天运首席看重之人,但在阁中对同门施加邪术,这是斩臂重罪!”东占食指点点下巴,柔和又无辜:“师兄刚与我交谈甚欢,不也是因为时阙师兄的关系,你才愿意与我相互奉承,怎么到现在,这一点变成你厌恶之事?自从邪修一事……不,自从命理脉弟子东占失踪开始,跃云阁乃至修仙界的风向都变了。
她的名字已脱离跃云阁,作为单独一行出现在各门各族的卷轴上,只要稍微消息灵通点的修士,都不会不知道东占这两个字代表什么。没几个人有域界灵力眼,他们能被捏碎的最重要东西,也不过门口的玉石雕像或者自己的命。
李舟拼命回想自己说过什么,有没有提及楚家,但在东占出现后记忆绞成一团,他就像被控制神魂,无法冷静思考。东占:“师兄勿急,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四族之二有大喜,为何不昭告天下?”
李舟嘴巴紧闭,明白她就是来撬话的,既然没继续用幻觉欺骗自己,那这个能力一定不会持续很久。
东占看着他,了然点头:“原来如此,楚家没有放弃与黑袍的协作,因为身处困境,只有把自己的蛋糕展示给人看。”“红魂到底有何魅力,能让与楚家嫌隙极大的萧家甘愿定下契约?”李舟想要后退,但无路可走。
东占如能读他心,准确无误地说出秘密。
“不要过来!"李舟怒吼。
东占漆黑的瞳孔映照他惊慌失措的脸,慢慢点头,下巴碰触他剑:……嗯,你也不太清楚,只是有推测啊。”
李舟再也忍不住,剑刃划开,想要将面前人击退。可是东占根本没动,而是任由他的剑划过喉咙。李舟明明有伤及肉身的手感,却不见东占伤口和应该流出来的血液,她就像一个触摸不到的鬼魂。
东占根本不会读心,她只是猜测罢了,只不过每一条都能从李舟的表情中找到答案,只剩下最后的一一
“师兄,这次需要你自己说出来,不然只能永别。”“什、什么?你想干什么……”
东占面色平静:“楚萧两家的结盟,或者说这次大婚,在几日之后?”李舟想痛斥她自己不可能出卖楚家。
她笑:“师兄不说,我也有其他办法知道,现在是给你一个自救机会。”身体逐渐寒冷,对面人依旧不动,只是看着他。庞大压力袭来,她所施展的未知秘术过于恐怖。李舟突然想起,这个师妹本就奇怪,她从炼阵时见到自己开始,就料到他之后的每一步。如同广为流传的命理脉之力,观天命,知命线。甚至优于其师净乙,她是大道与众生的观测者。李舟以为自己思考了很久,求生欲与恐惧感让他的嘴张开:“七日之后。”东占将他的剑用手指移开,很是欣慰地对李舟说:“师兄放心,若是楚家有人问起我为何知道,我会提起师兄的。”她的手抬起,用指甲轻轻划过李舟的脖子。“但若师兄想要此事没发生过,就「安静」地养伤吧。”李舟如同梦醒:“你什么意思…”
咚。
如同梦境苏醒,李舟猛地捂住自己脖子。
巨大的伤口向外飙血,已经流了满地,再慢上一瞬怕是会血流而死。李舟刚刚的确划开人的脖子,只不过是自己的。“李师兄!李师兄!"身旁的女人急切万分,呼唤着四周是否有愈尘脉弟子。“没关系师兄,只是伤到声带,说话要过一段时间。“东占帮助他捂住伤口,关心的眼神摇摇晃晃,“师兄可明白?”李舟愤怒至极,双目充血,几乎暴起。
但东占的手放在他肩膀,就如同梦境中楚权的手掌,不重但能让人冷静。周围许多弟子围拢,愈尘脉的弟子也到了。东占在离去前拍了拍他,然后微微侧身,能让他看见一个方向一-阁中无人不知,那里是天运脉。
李舟浑身凉透,血流出嘴角,用尽全力道:明白。”东占后退,胆怯地向愈尘脉弟子形容刚才之景,说李师兄突然神魂动摇进而自刎。其他人先是关心她有没有受伤,然后赶忙抬着李舟去疗伤。热闹的大道一时安静,东占转身,慢慢用灵气清理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突然有熟悉的注视感。
她抬头,看见了远处时阙,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多久。安静地看着她,或者说观察她。
东占冷淡表情变了变,迅速转换,背着手跑到时阙身边。“师兄何时来的?“她自然地拉手,带着时阙往天运脉走。时阙也对她微笑,手指拨开她的乱发,将最后一滴血污给除去:“你离开愈尘脉后,我便来寻你。”
东占先是开心,然后道:“那……海须域的域界旋涡如何处理?”时阙低头望她,笑容不减,但不说话。
东占很久没得到回答,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师兄不打算处理吗?”时阙抚摸她的耳发,洁白的手指顺着下颌滑落,一直到她脖子,若有若无地划过去,比任何风都温柔。
“此事严重,若要处理需前往海须域数日,但海须域不适合师妹停留,你会因魔气而感到不适。”
少年耐心解释,给出的唯一原因是东占会感到不适。东占沉默片刻,突然觉得这域界旋涡来得有点……太巧了。
“师兄你之前处理过域界旋涡吗?”
时阙与路过弟子颔首,温和亲切的模样被阳光镀上金边:“界内若有此等之祸,一般都由我解决。”
你是什么自动兜底机吗?
但时不同往日,若是小事,内阁不需要再去破坏与天运首席还未缓和的关系。
东占想了想,问道:“难道此次域界旋涡极为严重,只能师兄处理?”时阙思考一番,似在回忆,最终点头:“应是的,并且这次有些奇怪,与寻常的域界动荡不太相似。”
东占后槽牙咬紧,果然巧啊。
她目光从时阙的发丝落在他眼睛,红色的瞳孔如宝石闪耀。人人都说天运首席美貌无双,却不夸他这双眼睛。
大家都不愿自己完全印入他眼,压迫感让人难以招架。哪怕他本身装得再温和,可视线总是象征阶级位,他看向你,你便知道他在看你,你却不能用同档角度看他。
东占拉着师兄的手,似乎想起什么,问道:“师兄还记得凡世那次吗?”时阙点头,回应她的目光。
师妹视线从下至上,将他整个人都装进眼睛。漆黑的瞳孔如深渊,静静地淹没来者。
“我那次的确是死了,我知道,师兄不用瞒我。"东占轻声说,情绪似乎很低落,“界内没有死而复生之术,师兄一定对我做了什么。”肴知不能说,这会牵连她,但是当事人可以。时阙回扣她的手,安抚:“并非大事,师妹不用介意。”“我知道是礼物。“东占笑,笑声只存在一瞬,她攀住时阙肩膀,仰头看他:“师兄给予我的礼物,会保护我吗?”时阙没有移开目光:“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