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进入石门之后,谁知,一顷刻又失去了意识。
容禅只觉得自己混混沌沌了很久,似是在一张雕花大床上醒来,被侍女服侍着起床梳洗。穿好衣物后,又有侍卫领着他走出房门,穿过一个宽大的乡间庭院,走入一间简单朴素的书房。有个深色绸衣的夫子为他讲课,他坐在书桌前,拿着书本跟着念了几句:
“夫玄道者,得之乎内,守之者外,用之者神,忘之者器,此思玄道之要言也……①”念及这几句道经,仿佛当头棒喝,猛地一震,容禅从睡梦一般的幻境中醒来,忽然想起了他是谁,他在哪儿,脑中也多了一段记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怎么了……”许太傅担忧地询问,伸手在愣住的容禅面前晃了晃。
身前的景物如水洗一般越变越清楚,如同一张写意的水墨画,墨色逐渐消解,色彩逐渐剥出,从朦胧的画面,变成了真实的场景。
容禅看着面前的人,结合脑中多出的记忆,试探地叫了一句:“许太傅?”
“诶,殿下,您可有不适?老夫刚说到‘地真’这一篇,可是有不解之处?”许太傅问道。
容禅眼皮一动,眸光如水一般,他随手翻了两页面前的《抱朴子》,是一本常见的道经,便说:“思神守一,却恶卫身,如人君之治国,戎将之待敌,乃可得长生之功?②”
“是了。”许太傅一捋长须,又问道:“殿下,敢问‘故知治身,则能治国’,如何解也?”
容禅答:“一人之身,一国之象也。胸腹之位,犹宫室也;四肢之列,犹郊境也;骨节之分,犹百官也。故爱其民则安其国,养其气则全其身。③”
许太傅听到容禅的话,眼睛睁大,似是有惊喜:“这、这是殿下的见解?”他摇头晃脑地念了一阵,思索着,笑道:“见解新奇、意趣精微,非臣所能及也。假以时日,殿下必成圣矣,则臣教无可教。”
容禅已成金丹之境,在小宗门里可做开山祖师了,解读几句道经自然不在话下,超出凡人。只是他现在脑中多出一段记忆,一时分不清虚实,还有些混乱,狐疑地看着周围环境。那许太傅听了容禅的话,似是有心得,又反复念叨了几遍,叹道:
“可惜殿下天纵之才,委顿在此山居草舍,臣、臣心有不忍哇……您本应端居金銮殿上,长乐宫中,聆听天下万民朝觐,享百官拥戴之福,可如今只有卑臣和乌将军两名属下,实在与您的高贵身份不相配啊……哇哇……”
容禅听得耳朵都有些发痒,根据记忆,这许太傅确实是个忠臣,不然不会被他外祖派来自小守护民间太子。可许太傅书读多了,人有些迂腐,爱文绉绉的,时不时还来一场哭谏,除此之外,也别无错处。
容禅悄悄挖了挖耳朵,安慰道:“许太傅,孤知你忠心,别哭了。”
容禅借自己的袖子给许太傅擦眼泪。
容禅借机观察了一下这个书房,整理了一会儿记忆。这书房简单却文雅,有一股读书人的方正之气。正前方挂着一副大字“众妙之门”,多宝阁中摆放着一些砚台、镇纸之类的,墙上还挂着一把长剑。透过雕花窗格往外看去,窗外是一个青草丛生的庭院,杂植着几株痩疏的树。
原来他的身份,是一个隐匿民间的太子。他本是当朝皇帝冷胤正宫皇后所出,嫡长子,但因皇帝宠爱妃子妙氏。皇后吕氏生产时为宠妃妙氏所害,罹遭产厄,生下太子便撒手人寰。为保住陛下唯一的血脉,皇后之父,镇守边关的吕大将军派人将太子从宫闱偷出,送至乡下抚养,并派了一文一武,许太傅和乌将军两名忠臣守护。皇帝只知其嫡子死了,却不知其实际还活着。
那宠妃妙氏,因服食过多驻颜药物,丧失了生育能力,因其怀疑太子未死,多年来四处搜寻太子下落,欲斩草除根。为保住外孙,吕将军还令太子自小身着女装,只当做一千金小姐养大。这许太傅平时,就扮作一辞官还乡的员外郎,太子是其独女,以父女相称。
既然当朝皇帝为冷氏,太傅又叫他太子,那么他的身份,多半就是冷画屏自己了。
许太傅哭完了,容禅得以保住自己的袖子,便说:“许太傅,要么咱继续读书吧?”
许太傅睁着红肿的眼睛,说:“殿下好学之心,令卑臣敬佩……”
容禅:“打住!”这许太傅也呸爱拍马屁了。
“殿下既好学,臣不能不披肝沥胆相随,殿下,欲成金丹而升天,非有志者,不能久矣……”
容禅考虑目下的处境,他估计是进入了冷画屏某一世的记忆之中,只是不知那秋光在何处?其他几个进入秘境的人,又在何处,在这一世记忆中扮演什么角色?他或许要搜寻一番,才能找到其他人。
许太傅又讲解了一阵,见容禅面露疲色,便说:“殿下,要么今日咱们到此为止?午后乌将军还要教习您武艺——诶,似是京中有书信传来。”
许太傅走到窗边,伸手接下了一只白鸽。他自白鸽爪上取下一个竹筒,拿出字条阅读了一阵,十分高兴地走过来对容禅说:
“殿下!有好消息啊!大好消息!吕将军派人传讯说,那妙嫔生下了一男婴,但不料三日就死了,气绝身亡啊!这妙嫔定是坏事做尽,遭此天谴,数次产子夭亡!这定是皇后娘娘在天有灵,惩治这祸国妖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