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倦怠
义诊最后一天,村里人找个了宽敞的坪坝，大摆宴席，说是答谢宴。华村虽地势偏僻，人口稀疏，但住民热情淳朴，菜肴准备丰盛，是拿出了对待贵客的礼遇。
大鱼大肉的菜一道道往桌上摆，席间还有不少人没落座，站着同人欢笑交谈。
姜绵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热闹的景象，夹在人群中左右寻找了会儿空位，早已落座的方琳眼尖看见了她，起身招呼她过去。等她坐下，方琳才问：“怎么上厕所上这么久，再不来位置都保不住了。“今天出了太阳，姜绵扎了个高高的马尾，额前刚刚被水扑湿的碎发一路走来已然干燥，恰好一阵风带动碎发来回扫泛起痒意，她抬手顺着鬓角理了一下。不仅身体上清爽许多，连心里也舒畅了些，没提及碰见的那些不愉快，她拆了包湿巾边擦手边回道：“没什么，路上碰到条狗，怕它咬人一路躲，所以慢了些。”
“这样啊，村里是挺多狗的，不过大多都很乖，你不去招惹它一般不会咬人。”姜绵微笑着嗯了声。
确实，不招惹就行。
然而开宴没多久，她见刚刚还在一路堵她的人，从满是领导的主桌起身，迈开长腿朝她们最不起眼的这桌走来。
他这一来可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众人充满好奇的眼神下，许言琛姿态在上，拍了下面前坐着的人的肩膀，态度绅士：“抱歉，可以换个位置吗？问话时，他像是故意般，眼神一直落在那人身上，始终挂着谦和的笑，姜绵却几乎快要握不住手里的筷子。
死缠烂打，他究竞想要干什么？
好在她们这一桌聚集的都是医院各科的同僚，让打工人跟自己的领导坐一桌，这怎么看这也都是一个不会被同意的请求。正这样想着，下一秒身旁坐着的人就起了身，还忙不迭点头应了下，就这样大方把位置给让了出去。
许言琛倒是不讲究，只谢了声，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他这一落坐，连带着桌上的气氛都开始微妙，大多人僵硬着不敢随意动作。姜绵也不例外，她不知道今天许言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呆坐着不敢吱声。
唯有方琳最为活跃，像她这种级别的能见到这样的大人物，还有幸同桌吃饭，这不得吹上几年牛？
何况他还是自己家乡的救命恩人，距离感缩小，表达欲顿时跟江水般滔滔不绝，她说话也开始没了顾忌。
“早就听说华村得贵人扶持才有的今天，这样，我作为土生土长的华村人，瑾代表村里面的长辈们敬许总一杯！”说完，方琳端起手边的酒杯豪爽饮下，作势去拿酒瓶又要倒。这样主动的行为让桌上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男人视线朝她投来，并未做任何反应，只是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视线此刻全都汇集在她一个人身上，方琳拿酒瓶子的手有些抖。她开始只是想活跃气氛，意思一下而已，以自己的酒量刚刚那一口已经顶天了，奈何事情走向偏离，没人接话她就只能再给自己倒。好在瓶身只是刚歪了一点儿就被人夺了过去，方琳抬头眼里是藏不住的感激，姜绵无奈看她：“少喝点，不然一会儿几个小时的车程少不了要难受。她刚说完，剩下几人看男人的脸色有所变化，也开始跟着附和：“对对对，心意到了就行，待会儿还要长途。”
许言琛目光落到身旁的女人身上，扯唇笑笑：“我觉得姜医生说得对。从他坐下开始，她就一直维持着侧头的动作不看他，听见这句话倒是终于有了点儿反应。
不过他不喜欢她满是警惕的看着他，譬如现在，伸手夺过她手里的酒后，许言琛语气谈不上有感情：“长途舟车辛苦，不如以茶水代酒，回敬刚刚这位医生。”
男人态度谦和，不似想象中经商之人那般冷冰冰，三言两语后，餐桌上气氛有所缓和。
一顿饭耳边充斥着他悦耳谈笑的声音，姜绵只恨不能合上自己的耳朵，默默地一口一口机械着往嘴里塞饭。
突然一双筷子伸过来，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精瘦的肉。这个方向，这只眼熟白皙的手，姜绵登时就跟只受惊的猫一般，端起碗就往后躲：“你干嘛！”
事发突然，她一时间没控制好音量，众人疑惑朝她看。许言琛还维持着夹菜的动作，面上却换了个有些无辜的表情：“我没恶意，只是看姜医生一直扒碗里的白米饭，怕你待会儿会吃不饱。”“许总真是，连这样的小事都亲自关照。”“果然像您这样成功的人，做事也都不拘小节。”“还以为怎么了，许总夹个菜一片好心，姜医生也太大惊小怪了。”这才没过多久，风评就已经往一边倒，姜绵一阵讪讪，就差把离谱两个字举在头顶。
什么叫她大惊小怪，明明是许言琛不按套路出牌，公然过线。还有，她吃饭怎么就是小事了，虽然是比不上人家贡献多，但她的饱饿也很重要的好不好！
更让她嘴角抽搐的是，许言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绿茶的？还说什么没有恶意，她看他就是故意想看自己出丑，满满的全是恶意。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有多得意，姜绵顿时觉得饭都不香了，把碗往桌子上一撂，就听隔壁的方琳开口：“姜医生才从国外回来，国外的饮食文化跟国内区别很大，估计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大家理解一下。”姜绵作为海归一毕业就入职医院的事，在医院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之前她没主动提过，也就没人上赶着八卦。现在好了，破了例，有人憋不住立马就问：“话说回来，姜医生之前是在哪个国家留的学？”
姜绵不喜欢透露自己的私事，但众人都觑着她，没办法只能僵笑回那个人：“俄国。”
“俄罗斯？"那人追着不放，“去那儿留学倒是挺小众的，国内医学也不差，怎么想起去俄罗斯？”
左侧男人这时也转头看她。
她梗着脖子：“听说俄罗斯冬天很美，就想去看看。”“在网上看喜欢夏天的人多了，还是头一次听有人喜欢穿得臃肿的冬天，姜医生还真是特立独行。”
除了一向不苟言笑的许言琛，在坐的人都纷纷调侃，姜绵没再回应。她不是喜欢冬天，只是讨厌一贯处于分别的夏天。讨厌每个炎热的日子里，时不时在光影下浮现出的那些回忆。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答谢宴结束，接他们下山的大巴车，还是跟上山时一样，停在了卫生所门囗。
姜绵拖着轻飘飘的行李上车，刚靠窗坐下，方琳紧随其后贴着她落座。在她觉得车上闷，推开窗户时，方琳憋不住凑近好奇问：“你跟许总真不熟吗？刚刚吃饭的时候他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之前在手机上怎么回的她，姜绵现在还是怎么回：“不熟。”“你不是说你们高中是一个班的吗？再怎么也说过几句话吧？”她不否认，话语密不透风：“那也是之前的事，算起来，我们已经六年没见面了。"就算之前有感情，也早就淡了。话止于此，好几次都得到一样的结果，方琳咂咂嘴，索性不再追问。离发车时间没几分钟，正站在车头清点着人数的主任不知道看见什么，突然兴冲冲快步跑下车，一车人瞌睡都醒了大半，好奇往外头张望。姜绵也跟着朝车窗外看，视线中随之而来闯入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微微皱起了眉。
停在距车身不过几米的地方，许言琛有意无意朝车内看了眼，抽了口唇间含着的烟，在呼出的烟雾中两指取下半截烟头捻着掐灭。“许先生您怎么来了？“领队主任谄笑着，一路跑过去。外头艳阳高照，蝉鸣声潜伏在树丛此起彼伏，他心乱，听这些也觉得嘈杂。许言琛看了他一眼，抖了抖手背沾上的灰，嗓音淡漠：“来要个人。”“许先生要找谁？我去给你喊一一”
“不必。”
堵了他的话，许言琛侧身视线落在车窗边，跟她带着些怯生生的目光撞了个正好。
下一秒，他勾唇，抬手唤她：“姜绵，下车。”大巴车内一阵起哄，姜绵脸红了一大片。
当然，不是因为羞涩，而是觉得窘迫。
不出所料，他们的关系在医院又得被当成好长时间茶余饭后的八卦。本来以为绕着点儿他走就行，不主动不招惹，各行其道。可她忘了，许言琛从来都不是乖的那型。
就如现在，他带着压迫感的眼神死死盯着她，似乎是一定要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姜绵卸了攥紧拳的力，默默起身。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您跟姜医生是认识吧？"主任站在男人面前笑得有些拘谨，“也难怪，姜医生是我们医院不可多得的杰出人才，您应该也知道，毕竞……一走近，姜绵听见这些话忍不住想发笑。
就算是为了恭维他，也用不着这样夸大她吧？明明她才来医院没多久，勉强算得上个新兵蛋子差不多，还给整上了杰出人才称号。
“人我要到了，就不打扰了。”
见她已经过来，许言琛没心思再听别的，朝她歪了歪头：“聊会儿？”如今的状况是该聊会儿，可他这般旁若无人的样子……姜绵视线在领导和前男友身上流连打转，有些不知该怎么抉择。主任这时突然有了眼力见：“那你们聊，我去交接一下工作。"说完，他转身一溜烟钻进了巴士。
场面一下冷了下来，姜绵挺直了背看他，许言琛依旧维持着半侧身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