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下狱
陆昀一路疾跑来至沈沅槿跟前,太过担心她,顾不得陆镇正大剌剌地在边上站着,旁若无人地牵起沈沅槿的手,低头仔细去看。偏这会子是在外头,不能看衣衫之下的地方,只能生生忍住挽起沈沅槿衣袖的心思,温声询问她可有伤到哪里。
陆镇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别是一番酸涩滋味;刚才救下她的人明明是他,可他却连抚一抚她的手,问她一句是否安好的资格也无,叫他如何不介怀。他活了这二十多年,从出身、外貌到才干都无可挑剔,何曾嫉妒过旁人,唯有陆昀,因为沈沅槿,竟叫他屡屡生出这样的心思来。眼前的妇人是陆昀的妻,他怎的就惦念至此呢。陆镇恼恨于自己的私.欲和不磊落,却又深陷其中无法自控。
陆镇思绪纷乱间,耳畔忽然传来女郎清脆舒缓的温柔声调:“我很好,方才多亏了皇叔及时出手相助。”
沈沅槿说这话时神情坦荡,从容不迫,任谁听了也不会觉得她与陆镇之间有什么。
陆昀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还未同陆镇道谢,忙不迭转身看向,朗声恳切道:“方才多谢皇叔出手,及时救下内子。”陆昀的话音落下,陆镇却是未看他一眼,板着脸淡淡地道:“皇侄的骑射也该精进些了,若不然,再有下回,如何护得住侄媳。”他这一番话说得不甚客气,隐隐带了些许嘲讽的意味,又好似藏着弦外之音。
沈沅槿听后感到不适,不自觉地微蹙起眉心,不甚自在地抬眸眺望远处青山。
然而身侧的陆昀似乎并未觉出有哪里不妥,只当陆镇是用玩笑的口吻好意提醒于他,故而面上仍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眼见陆镇神情淡漠如常,陆昀越发笃定自己起初必定是想岔了,皇叔一向无心女色,至今不曾娶妻纳妾,方才会那样做,必不会是出于私情,而是为着求救人顾不得虚礼罢了。
“内子受了惊吓,不能在此地多留,某先送她回去歇息,还请皇叔见谅。”陆昀一面说,一面伸手将沈沅槿揽入怀中,好生安抚一会儿后,打横抱起她,放她坐在自己来时骑的那匹马上。
陆镇立在原处,亲眼看他抱起她,又放下她,那些夫妻之间再寻常不过的举动,落在他眼里,却成了一柄刺人的尖刀。她和他才是夫妻,天下间的男郎,独有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抱她,吻她,拥有她。
心间泛起酸意,陆镇再没了狩猎的心心思,复又按辔上马,往山下的行宫绝尘而去。
腹下的热意不曾散去。
陆镇猛地攥紧缰绳,胸中想要强夺她的心思越发强烈,抓心挠肝的滋味再次涌上心头,惹得他眉皱如川。
那些迎面扑来的凉爽秋风吹不灭浑身的燥火,陆镇扬手落下一鞭,让身下的乌雅马跑得再快些,让耳边的风声再大些,让脑海里沈沅槿的身影变得再模粘侍从追不上他,不多时就被他甩得老远。
太子汤。
陆镇脱去圆领长袍在条案上坐定,旋即缓缓闭上双眼,长着薄茧的宽大手掌便开始向下拢。
头脑中回想着在马背上拥她时的景象,他那时离她那样近,只需稍加低头便可瞧清楚她锁骨下的傲人风光。
大抵是能让他握满手的。
陆镇吐气如火,脊背酥麻,不自觉地扬起脖颈,溢出一个声调,突出的喉结愈发显眼。
他在幽州时看过部下进献的秘戏图。
而那女郎和他的体型相差太多,便是图上也没有那样画的。将来要她的时候,少不得是要吃些苦头。
陆镇想到此处,稍稍放缓冻怍,然而没多会儿的功夫便又忍耐不过,加筷了些。
好容易纾解出来,已是将近两刻钟后。
手心和腿上都沾了好些,陆镇恼恨于自己的未能自控,取来巾子将其擦去,自嘲地想:于此厢事上,他竞只有这点出息和自制力。厢房内的案几上置着青釉莲花瓷熏炉,缕缕青烟缓缓而升,沁出清甜香气,陆昀闻得出来,乃是有安神之效的苏合香。陆昀坐于矮凳之上,低头垂眸,悉心心地替沈沅槿揉腿,缓解她今日受到的惊吓。
他那时就在她和陆镇后头,必定看到了陆镇救她的整个过程。她和陆镇虽没有什么,但那样的姿势,着实很难不让人多想。沈沅槿凝眸看向陆昀的发顶,纠结着要不要主动同他说些什么,也好让他安心些。
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的密闭空间里,沈沅槿更倾向于叫他玄仪,她在心里纠结再三后,才刚启唇唤出“玄仪”二字,陆昀便先她一步出言,抬了眼眸同她对视。
“沅娘不必为着皇叔救你的那桩事解释什么,我心里信得过皇叔,更信得过沅娘。当时那样的情形,又哪里还顾得上男女大防,沅娘放心,我断不会因为此事而疑心于你。”
陆昀说话间,牵了沈沅槿的手放在另只手的手心上,继而轻轻去抚那只素手的手背,给予她安全感。
约莫是怕她会胡思乱想,陆昀转移话题:“丽妃和公主约莫也在此间,沅娘若想见她们,我待会儿陪你一同去可好?”沈沅槿吃了他给的定心丸,心内再没什么可忧虑多思的,旋即点头答应他的提议。
陆昀陪她吃些东西缓解心情,又服侍她在榻上睡下,自个儿则歪在罗汉床休息。
待沈沅槿睡醒,陆昀陪她说会儿话醒醒神,这才牵了她的手漫步至沈蕴姝处。
一路上遇到过数名宫人,那些个宫人大多都识得陆镇,对沈沅槿就要陌生一些,但见她与陆昀十指相扣,衣着华丽,便不难推断出她的身份。她们在宫中也曾听人说起过临淄郡王妃的美貌,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奴婢见过临淄郡王,郡王妃。“青衣宫娥们齐齐朝人屈膝施礼。陆昀很是和善地稍稍停下脚步,让人免礼后,携沈沅槿的手继续往前走。彼时,一座富丽的宫殿中,沈蕴姝正坐在陆绥身侧看她认真写字。“郡王和郡王妃来了。"宫娥隔门通传道。沈蕴姝示意陆绥无需停笔,离了案前去罗汉床上坐,吩咐宫娥请人进来。夫妇二人迈进殿中,向沈沅槿见礼。
沈蕴姝忙叫他二人坐下,沈沅槿便坐于她的对面,陆昀则是坐在下首的圈椅上。
盈袖现下已是沈蕴姝宫里的女官,穿的并非青衣,而是一身绯搭绿的衣裳,但见她领着两个小宫娥进前奉茶,许是年岁渐长的缘故,整个人瞧上去比从前还要端庄稳住了。
沈沅槿双手接过茶碗,与人道谢。
“永穆这般用功,将来可定是要蟾宫折桂,考个女状元了。“沈沅槿的一双清眸落在奋笔疾书的陆绥身上,眉眼含笑打趣她道。陆绥六岁开蒙,到如今已跟着师傅念了两年的书,生僻些的字词还未学过,常用的却是学了七七八八,大抵都认识。她这会子正伏在案前写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听见沈沅槿打趣她,力快笔速将其写完,起身过来,扑到沈沅槿的怀里,瓮声瓮气地道:“阿姊许久不来看我,我在宫里怪闷的,好容易出来一趟,阿耶说要教我射箭,现在还不见人。”
八岁上的小女郎藏不住话,何况这里又没外人,只管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心里话都敢说。
她的话音方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阵轻咳声,接着又是一道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陆渊的声音从门框处传来:“永穆是在怪阿耶回得晚了么。”陆渊高大伟岸的身形与下晌的阳光一并映入眼中,许是因着在幽州的三年并不轻松,瞧上去倒像是老了五岁不止;反观被他精心呵护多年的沈蕴姝,虽已年过三十,观其相貌,约莫只在花信之年。“晌午日头大,阿耶是怕晒着你和阿娘,这才回得晚了些。再有小半个时辰那日头就不晒人了,阿耶再陪你骑马射箭可好?"陆渊说着话,人已来至陆绥跟前。
沈沅槿和陆昀皆立起身来,屈膝下拜,独沈蕴姝被他按下肩膀,示意她无需行礼。
陆渊抱起陆绥,令他夫妻二人平身。
顾念着沈蕴姝疼爱沈沅槿,侧目扫视陆昀一眼,随口问:“朕待会儿与丽妃和公主外出骑射,玄仪夫妇可要一道去?”陆昀忧心沈沅槿还未缓过来,遂偏了头去看她,那眼里的意思,分明是征求她的意见。
她的确许久没来探望过沈姑母和绥绥,但既然陆渊来了,她也不好在他们一家三口面前碍眼,旋即轻轻摇头。
陆昀会意,婉拒道:“卑下与内子尚还有旁的事,便不去了。”他倒识趣。想起梁王府蛰伏时陈王的有意疏离、趋炎附势,陆琮离京时陆昀曾去相送,若非看在他是沈蕴姝内侄女夫君的面上,当真不想给他好脸色。陆渊没再看陆昀夫妻一眼,转而问起陆绥的功课来,陆绥兴高采烈地说她写完了,扯着他的衣袖要他去书案那边看。待检查完陆绥的功课,陆渊便叫宫人带陆绥去亭中玩,显是想要和沈蕴姝独处,沈沅槿极有眼力见地给陆昀递眼神,起身告辞。陆渊淡淡应了声,待陆昀和沈沅槿退出去后,径直走到沈蕴姝身边坐下,勾了她的腰肢将人往怀里带,低下头去含她的唇。沈蕴姝的口脂悉数被他吃去,不由面红耳赤,忽想起什么,水盈盈的眸子望向他,声如蚊蝇地道:“圣上狩了大半日的猎,想来还未及沐浴”她是江南水乡滋养出的柔美女郎,不比他这混迹行伍多年的粗人。陆渊把头一低,不由叹息一声,退出手来,转而去扯她的衣带,“也罢,待会还要出去骑马,夜里泡过温泉再与你讨账。”屋里依稀的传出些别样声响,宫人们耳聪目明,忙牵起陆绥往远些的地方玩去了。
陆渊命人送水进来,亲自将她的手擦净了,穿好衣衫,这才去收拾他自己的。
骑射场上,内侍呈来一柄孩童用的弓箭,细细观之,乃是用百年极品的紫檀木制成,不但刷了朱红的漆,还画了好些陆绥喜欢的花纹在上头。陆渊先教陆绥拉弓射箭,而后便叫她自己玩,转而去一门心思地教沈蕴姝学拉弓。
沈蕴姝素来体弱,活了这三十载没做过一点重活,着实没多少力气,便是寻常弓箭,她亦极难拉开,陆渊正好借由此事和她亲近,整个过程下来,没有一刻不是贴着她的背,握着她手,就连骑马的时候,都是与她同乘。陪她母女骑射过后,陆渊一手抱了陆绥,另只手搂抱着沈蕴姝的腰,不曾向她们展示血淋淋的猎物,而是带她们去看被他射中了前肢的野兔。那野兔肚子圆滚,也正因如此,它虽躲过了陆渊射出去的致命一箭,却又没有全然躲开,终究还是被射中了腿。
陆渊一向没什么同情心,然而看那野兔肚圆腿肿,无端想起沈蕴姝孕晚期时的难受模样,加上记得陆绥说她最喜欢的动物便是兔子和狸奴,竞是起了恻隐之心,非但没有补箭,反叫人小心抱起,带回来叫随行的军医好生治疗板扎。陆绥的认知中,箭是用来射靶心的,而非毛绒绒的小动物,故拧眉问陆渊道:“阿耶,它是怎么受伤的?”
自然是被你耶耶射出的箭伤得呀。然,这样的话沈蕴姝也只在心里暗暗想想,为了维护她的童心,必定不能如此说。就在沈蕴姝欲要编个谎话替他遮掩过去时,陆渊竞先开了口,面不改色地道:“阿耶午后在林子里乘凉,碰巧见着它被夹伤了腿,想起永穆喜欢兔子,特意将它带回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