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药村小镇
“娘娘!”
白鼓余光看见江水荡起的浪花,她就那么消失在了深不可见底的水中,随着湍急的河流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她目眦欲裂的扑身冲向围栏,纵身便随之一跃而下。冰冷的江水瞬息间充斥在她的周围,她扑腾着艰难睁开眼去寻孟乐浠的去向。
四周一片黑沉,到处都是陡峭坚实的礁石,连一块布料也不曾看见。“国……”
鼻腔中的呼吸愈来愈少,她唇边溢出的气息变成小泡泡升腾而起,胸口像压了块厚重无比的磐石一样窒息。
白鼓失了力气渐渐下沉。
倏尔间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紧紧地拖拽着她往岸上而去。“咳咳…”她急促喘着气,湿淋淋的水将船面的木板泅湿成暗色。“你不会凫水,这么莽撞是急着去见阎王吗?"玄清心有余悸的攥住她的手腕不松,气得身子微微发抖,通红着眼睛。白鼓看向大雾下的江面,冰冷的水珠从她的羽睫坠落。此时风大浪猛,在茫茫白雾中根本看不清前路在何方,那水面下更是险峻,处处是暗礁,若是被一个波涛打住推向了礁石,存活下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宋斯珩身受重伤,单凭孟乐浠一个单薄的女子,就算侥幸救下了他也难保不会另有意外。
滚烫的眼泪顺着白鼓的脸颊滚落,她颤着声音拽住玄清的袖子:“这下面处处皆是礁石,我如何能放心下。”
林礼初侧过头,将干净的披风闭眼递给了玄清,一边喑哑着沉声道:“我方才已经派了通水性的护卫下去寻。”
玄清将披风裹她身上,看她这般害怕的模样刚才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无奈散了胸口的闷气,“没有消息,说不定便是最好的消息。”若不曾撞上暗礁,应会顺着涛浪被顺势卷去某个小镇或村落。白鼓闻言紧了下手,可槿江最棘手的便是陆道复杂错乱,连通着不少地界,若是要捞人,恐怕无异于大海捞针。
忽而间她似乎想到什么,像是溺水之人攀上了一根浮木般攥住他的手。她清冽的眼中堆着汪汪水意,恳切哀求:“玄清,你不是什么都可以占卜吗?你帮帮我,就这一次好不好?”
他的脸陡然苍白,抬眸望向她的瞳孔颤缩,他半响竞没有力气去回绝她的恳求。
玄清垂下眼避开她灼热的目光,潮湿的睫毛轻颤,紧抿着薄唇不松口。白鼓像被置身冷窖中一样发着抖,满脑子都是方才孟乐浠一跃而下的决绝背影。
她忍着哭腔哽咽:“她是我最最重要的人,我一定要亲自找到她才安心。幼时她父母遇害,她被打晕了发往勾栏妓院中,在黑沉的马车中一路颠簸,她从哭喊着呼救到麻木地想要就此一死了之。是孟乐浠救了她。
人在最晦暗时见到的那束光,足够照亮此后的无数困境。玄清揩去她眼角的泪,故作轻松地安慰道:“不哭了,我替你去寻她就是,你还信不过我吗?”
他藏在眸中的苦涩一闪而过。
“老范,又从江边捡回了人啊?”
“哎哟看我这运气,你快去给那俩孩子抓药吧,其中一个伤得重…”一道和蔼厚重的声音乐呵呵道。
躺在简陋木床上的女子闻声悠悠转醒,她蹙着眉,眼睛掀开了一条细缝,眯着眼睛缓缓适应着光线。
不对,宋斯珩呢……
她紧了口气,探手摸索着自己的身旁,待抓住了一只熟悉的手才松了眉头。缓了半响,她睁开湿淋淋的眸子去打量这个屋子。瞧起来是个朴素农户的家,墙上靠着不少沾了泥土的锄头,被挂起来的蓑衣尚未干透,木桌上零散放着孩童玩耍的几只竹蜻蜓。循着那道和蔼的声音她朝门口看去。
那人面庞和胳膊黔黑,方正的脸笑起来眼尾会带出几条浅浅的皱纹,应是在地里常做农活,身材高大壮硕。
似感到了身后屋内传来的动静,老范扭过头遥遥与她对视。他站在暖乎乎的阳光中朗声朝她打招呼:“丫头醒啦?稍等会儿药马上来。”
孟乐浠局促地红了耳根,这般热情倒让她一下子难捱,慌忙着眼睛闪烁移开。
没一会儿一个妇人手中端着汤药进屋,还有一个五岁大的小姑娘拽着她的衣裙,神采奕奕地缠着道:“娘亲陪我玩竹蜻蜓!竹蜻蜓!”妇人稳着手中的汤药不让它洒出去,一股脑地温婉着声音答应:“等大姐姐他们喝完药,好不好?”
这位或许就是老范的夫人了。
孟乐浠连忙撑起身子坐起来,见宋斯珩还在沉睡便将他的被角复又盖好。“劳烦夫人了。"她哑着嗓子。
那汤药还在瓷碗中冒着热气,她踩上鞋子伸手欲要接过却被挡了去。“姑娘你唤我范婶就行,这汤药烫,且放那凉一会儿。”范婶将桌子上的竹蜻蜓递给小姑娘,她轻易被吸引走了视线,攥着竹蜻蜓就跑出去了院中嬉闹。
孟乐浠坐下,抬手为范婶斟了盏茶,双手以指腹推至她的面前。她含着谢意:“婶婶唤我乐浠就是,小女和夫婿自王朝去往槿江城行商,返程遇了仇家袭击才落了水,幸得范叔搭救。”闻言是从槿江城出来的,范婶意外地蹙了下眉头,担忧着抿了口茶。轻叹口气慨叹:“槿江城出了那般事,想来姑娘一路也是不容易,此番受苦了。”
她眉眼柔和,像是在心疼自家的小孩一般。孟乐浠心尖被触了一下,鼻腔微微泛酸,母亲此时若在王城中得知了这一连串的消息,指不定会有多心急。
她缓了下心神,抬眸问道:“范婶可知如何走才能去往王城?”范婶似是沉思着数了下日子,“此处唯有水道可走,可药村不比别处繁茂,此处七日才会在村口的小码头发船,姑娘届时可一同离去。”孟乐浠恍然,原来此处是以种植药材为营生的村落。南方土壤肥沃,这里面迎江水背靠青山,倒诚然是个种药的天然宝地。她侧头看了眼宋斯珩,他如今负伤又被水所浸泡,是该休息几日疗养一下身子,若快的话,白鼓她们想来不日便会寻来。她凝声道:“那这些时日里就劳烦婶婶了,待我归家定会重谢,以报您的救命之恩。”
范婶弯了下眼睛推拒:“日行一善罢了,姑娘不必挂怀。时候不早了,我去看看药材晾晒得如何了。”
她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戴了手套便迎着日头出了门口,依稀可听见门口小女娘和娘亲道别的声音。
孟乐浠关上房门,拿起桌上放置的伤药一边嗅着一边走至床前。大黄、木香、苦参、冰片……
都是些上好的止血凝肌药材,与宫中的金创药一般无二,甚至成色还要更甚。
这药村倒真是卧虎藏龙。
她俯下身子,指腹小心地将他衣襟敞开,丝丝的血腥味萦绕在她的鼻尖。“嗯……“昏沉中的宋斯珩在扯动下拧起了清冷俊秀的眉眼,抿起的薄唇泛着苍白。
看他被扯痛了,孟乐浠垂眸才看见那肩膀处的剑伤无比狰狞,伤口与衣裳凝在了一处,若要褪了定时要受下罪的。
一鼓作气地扯了?
她水涟涟的杏眼无辜又带着些心虚地看着宋斯珩,反正是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为好。
分明下定了决心指尖捻住了衣襟,脑中却莫名浮现他红着眼眶倔强看着她的样子,心头一软还是认命叹了口气。
她趴在他的肩头,垂眸不足半寸就是他骨感流畅的锁骨,温热的吐气落在他略显凉意的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