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白蛇(七)
郎心如铁,无论如何也回转不了。
郑瑶与陈荷分道扬镳,消沉了许久。她时常自问:我不如她人也?没有人能问答这个问题。她想要的回答者也不在这里。时光匆匆如流水,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末尾,又是岁考将至。郑瑶在图书室复习。图书室分男女区,书架为分界线。她取书时,遇到了一个人。
他是独自来的,学院服外是一件大氅,衬得人面愈发玉白。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温声道:“郑娘子,你也在这复习?”郑瑶拿书的手一颤,却又很快恢复了镇定。她不失礼节地微微一笑,道:“陈同学,我去看书了。”
她以为再度见他,会惊涛骇浪,没想到是涓涓细流。总归复习的时候心也乱了,郑瑶早点回教室了。不仅是她见到了陈荷,她好友们也见到了。其中一位爆瓜:“陈荷与白青青是真的分了。”郑瑶蹙眉:“他们之前就复合了?”
“对啊,在你们俩分手后,他立马和白青青正大光明牵手了。”“我的天…这不是利用瑶娘吗?好坏的男人。”方才遇到他,郑瑶心中仍旧平稳,可是听到这些“真相,她……“瑶娘!”
“昏倒了,咱们快叫医师来!”
郑瑶醒来时,天色黑沉。她躺在医馆的病床上。每一回,都会有好心人送自己就医,可最后的路还是要自己走。
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不想惊扰睡梦里的医女,无声的哭泣,所有的委屈绵绵不断的滋长、发酵。
这世上真有的爱存在吗?或者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吗?凄冷的月光下,少女取下铜镯,按下钮扣,一柄锋利的小刀从镯子里升出。小刀割向手腕,十七道割痕,已经凝结成疤痕。她眼神疯狂又极度冷静,手执寒刀,割上第十八道血痕。
一切该结束了,父母生我,却不爱我;友人怜我,却弃我;情人之诺,全是谎言。
温热腥甜的血流至床单上,蜿蜒成一条路。不知何处发起,也不知到往哪里。
次日天色朦胧间,郑瑶勉强起身,拿补气血的药包,付了医药费。小药女喊道:“娘子,你多付了。”
“没有多付,另外一笔是付污了床单的清洁费。“郑瑶回头,露出脆弱清丽的笑,向清晨凝着露水的山茶。
小药女顿时心生好感,来往那么多公子娘子,郑娘子还是第一个这么细心温柔的。她想让郑瑶再坐下,看看病情,人却已经走远了。从今日起,与郑瑶相处的女同学觉得她温和友好,比之往日更好相处。父母也觉得她愈发懂事乖巧。
只有郑瑶知道,她的心已经空了,刮着风霜,积着寒雪。陈荷多次与她书信,她一边不急不缓地回着,一边结交了几个“优秀"的男子。可是知其真实想法,不免失望。
世上男子,大多一样。希望伴侣美艳,又想她贤良温柔。俗气的很。郑瑶一饮杯中酒,随后将那些书信扔到火盆里。火舌蚕食了点点情意,不久只剩下灰烬。
岁考过去,寒逝春来。
郑瑶态度仍旧淡淡的,陈荷却愈发殷勤。
每日晚课下学,必定来接她。撑伞、捧吃得,给她说笑话,逗她开心。带她去各种地方玩耍吃喝。
就连当初不看好的女同学们,大多也转了态度,说陈荷是真心的。郑家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实在无力聘请仆人,连待了半生的老仆都辞退了。
每次归家,郑母必定叨唠她的婚事,期待她攀附个权贵,以振家资。郑瑶入耳不入心。
不过临到三年纪毕业,确实有许多订婚的。大家纷纷找合适有好感的,生怕归家后盲婚哑嫁。
郑瑶却在这时候特立独行,她不找陈荷订婚,她要去考科举。女同学们纷纷劝她怜取眼前人。
“不过是以前糊涂,犯了一点小错。瑶娘你可前往别记在心里。”“对啊,这陈家虽官位不高,但家产颇丰,你嫁过去,金银软卧,吃喝不愁。”
“何必走那苦路子?”
也不怪女同学们劝她,科举明年12月份考,后年三月份面试,一来一去,得两年。
考的上还好,考不上就是耽误两年时间。倒时候,曾经熟识的男同学都名草有主,自己年纪又大了些,说亲也没以前热手了。大姐也劝道:“不若你现在和他订婚,考得上皆大欢喜,考不上,你也可以嫁入陈家,主持中馈,夫唱随。”
郑瑶笑着接收她们的劝解和提议,但是一个字都没接受。她不仅去考科举了,还考了两次。
两次都未中,望着巍峨的宫殿,她流下泪水,几欲撞墙自杀。可是逃避人生是弱者的行为,她必须要直面惨淡的事实。父母因为她的叛逆行为,气得发抖,收了个养女在家侍奉,还扬言要将家产都留给那女子。可是他们还有什么家产?郑瑶租了一间破旧的小房子,靠教授女学生为生。一个人虽然清苦,但是也自在。
直到陈荷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她门前。
她纳罕,这么早有谁会来找她。女学生们都是上万小学课业,傍晚时分来请她教学。
郑瑶袖里镯子出小刀,她谨慎地开了门。
门外是一身黑袍的陈荷,人清瘦了,脸也黑了些。他见到她眼中绽放欢喜。然后上前抱住她,转了一圈,道:“瑶娘,我回来了。我好想你。”郑瑶手里的小刀,终究方下。她虽然不喜陈荷,但也不认为他是坏人。她推开他,却又不知说什么。因为她已经不想和他有所牵扯了。陈荷低下头:“我知道我从前对不住你。所以我给你信,你也没有回。在毕业那天,陈荷送了封信给她,信里说了他想和她订婚。郑瑶把信投到了学院的水池里。只当没有收到过。郑瑶淡淡道:“都过去了。”
“我从前过于任性顽劣,自从南下从商,吃了一些苦,人也清醒了。”陈荷单膝跪下,掏出一个精美丝绒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花形金丝戒指,还镶嵌了一颗蓝宝石。
他仰望她:“这是那些洋人的求婚方式。戴上戒指,我只会有你一个爱人,无论生老病死,我都对你不离不弃。”郑瑶心底平波无澜,扯出一抹讽笑:“在学院送白青青玉佩,现在送我戒指。你的誓言就是这么廉价。”
陈荷脸色一白,眼底升起雾气:“不是,当时年少无知,我送她的不过十几两一只的玉佩。而给你的,是我拼了生命得到的宝石。”郑瑶冷冷道:“我又凭什么答应一个曾经伤害过我的人?”陈荷一怔,似乎没想到向来温柔的女子,竟然说出这般的无情话。